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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一人

  張道長一說完,蘭兒頓時麵布陰霾,嘴裏還在狡辯著:不可能.……不可能。


  吳雪心中無比震撼,甚至有一種難以壓製的激動,這兩種情感在胸中騷動喧嘩著。他張開幹巴巴的嘴唇,說道:“可這也是理論上的.……吧.……?”太玄乎了!他雖然武功不行,但先前浸淫於各家武學之中,哪怕是翻遍了腦中這個圖書館也從來沒聽說過,哪怕是任何一點這方麵的痕跡都沒有。


  而張道長答道:“沒見過沒聽過不代表不存在!”接著他似乎也有點懵,甩了甩腦袋,麵部皺起一個奇怪的表情,他自己說著也疑惑了,“可這種超出常理範疇的武功真的存在嗎……?還是說,是我看走眼了?”接著他自圓自話,補充道:“一定是的——”他哈哈笑了起來,可見到吳雪和蘭兒二人震驚又有些沮喪的神情,立馬收了嘴,轉頭望去——


  隻見那濃煙滾滾,升騰半空,久久不散。


  蘭兒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擔心過她的父親。因為,先前的他不需要擔心,他也不接受別人的擔心和關懷。自從長孫玨香消玉殞,他似乎變得更加古怪,也更加自傲。他放棄了很多東西——大月國的官爵,閑適安逸又萬千富貴於一身的生活,被迫和女兒來到百裏無親的中原,從此沒了安生之地。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甚至有種強烈的嘔吐感,這種感覺壓抑著深層次的恐懼。她第一次沒了底,石業蘭像是天平輕巧的一方,突然被翹起,在她心中失衡了。


  一種“他必輸無疑”的感覺彌漫心頭,猶如渾濁的烏雲一般翻滾蔽天。


  雖然吳雪依舊堅信自己的師傅不可能輸的念頭,但似乎也開始動搖了。他的這個師傅看起來就像是個醃臢的中年莊稼漢,怎能看出一點他曾經尊為皇親貴胄?可他總會給人一種“無所不能”的信任感,有他在旁邊,你就會莫名其妙地覺得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倒他,對於質疑,他隻是笑著,滿不在乎地喝酒。


  可今天他麵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敵!一個已經超出了《功法譜概錄》記載的所有武林招數的勁敵!


  那股煙就好像是所有物質被碾壓成粉而起,看不清裏麵的狀況。


  蘭兒焦急萬分,甚至就想衝過去一探究竟,就連吳雪也已經動了!


  可他們還未踏出兩步,就聽一尖銳的破風聲響起,像是大漠雄鷹仰頭振翅發出的一聲啼嘶,響徹天宇!


  眾人望向天空,隻見一人突破重重煙幕,騰空而起,腳下還踩著一絲輕飄飄的煙雲。


  蘭兒不覺睜大了雙眼,那正是石業蘭,她的父親——她近乎脫口而出。


  隻見他身子隨著慣性向上騰空,這時從煙霧裏又“簌簌”飛出幾段木柱,接連射向石業蘭!


  他身子在天上以一種奇特的姿勢一扭轉,腳尖落在了飛來的木柱上。那段段飛來的木頭柱子像是他腳下的階梯,任由他踱步而下!


  吳雪和張道長同時喊道:“妙哉!”


  張道長又是一陣驚疑,苦笑道:“怎麽今晚見識了這麽多不出世的高人?!”


  蘭兒俏皮地笑著,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她眨眨眼,說道:“張道長久居道觀,染一襟香火,端一身崇拜,可莫要就此罷了道法!”


  張道長連連搖頭,苦笑道:“看來是貧道孤陋寡聞了!”他一聲喟歎,望向空中那矯健伶俐的身影,“閉門造車果然是武林之大忌!”


  他笑著看向吳雪和蘭兒,道:“年輕人就要多出來走走,不然恐怕就隻能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了。”話中無不讚賞之意。看來自己這趟是來對了!


  吳雪頓時如釋重負,他麵帶無比輕鬆自若的笑,看向師傅。他踏著飛來的木柱、石塊、屋瓦急速而下,在降到煙霧的邊緣,他踏著就近飛來的一塊黑瓦,身子向後一翻轉,飛快地來回打起了法訣!就在這一瞬間——


  隻見他雙手催飛雲,腳下驅清風,雙手來回轉動,那煙霧乖順地被牽引了過來,形成了一個倒圓錐體的漩渦,聚集到他的掌中!

  吳雪情不自禁叫道:“來了——!!!”就是這個,就是這招,先前他們在煙霧布滿的如夢山洞裏,石業蘭就是這樣將煙霧全部吸引至掌中,壓縮成一個濃密的球狀體,然後靠內力推出!

  少頃,那先前肆意妄為的煙霧乖乖在石業蘭雙掌中了,它們旋轉著,躁動著,像是裏麵囚禁了無數野獸!


  他雙掌疾速飛轉,灌輸內力,在其表麵形成了一道內力包裹的漩渦,他雙掌一推而出,那煙球頓時像是掙脫囚籠的野獸,放肆大吼著,聲勢震天,向著下麵破開一個大口子的屋子裏奔襲而去!


  頓時一聲炸雷般的聲音響起,那屋子裏似乎形成了一個煙霧漩渦,被撕扯破碎!一股勁風裹挾著濃煙四散開來。


  張道長大叫道:“乖乖,這麽猛?!”然後立馬拉起吳雪和蘭兒,一手一個,向著外圍奔逃而去!


  吳雪被拎著後衣,隻聽到耳邊風的呼嘯,還有遠處隱隱的滾雷聲,後麵就是追來的衝擊波。那股放肆的氣流環的中心震蕩著向四麵八方擴散,所過之處,屋傾瓦掀,木屑橫飛!

  那張道長跑地飛快,嘴裏還叫喊著,“不得了,不得了!”他回頭一看,頓時麵色一變,腳步又加快了一個檔位。直到他拎著二人跑到了一個高樓頂上,後麵才沒了那令人心顫的聲音。


  他鬆了一口氣,臉上的冷汗簌簌而下,他破舊道袍的後背已經被汗浸濕。他放下六神無主的兩個小娃娃,苦笑道:“看到沒,這才是高手間的對決!高手對決,一般人是不能在旁邊看的,得出人命!”


  吳雪眼巴巴地看向那邊上還有煙霧的氣流環,它聲勢漸弱,最後隻剩下一個籠罩幾頃的煙環……

  突然,他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蘭兒也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笑聲在夜空中盤旋。


  看到這兩個傻笑的小娃娃,張道長以為他們內心受到了刺激,傻了。


  他搖了搖頭,就連自己也笑了起來。


  他歎服道:“他居然有如此深厚、如此具有破壞力的內力,虧了我們還替他擔心!”


  張道長是真的佩服,先是一個能在體內旋轉壓縮內力的高手,後來又是一個能在身體外部掌控內力的高手,他怎麽可能不歎服呢?果然,隻有出去走走,才能見到如此高人對決!他甚至感謝自己居然有命一觀!


  吳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揉揉眼,壓著笑腔道:“沒想到,師傅他功力已經如此深厚,比之那餘伴塵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蘭兒一臉難以置信,說道:“我一直以為他已經被酒精泡得麻醉了神經,不料.……”然後她遙望那邊,他們已經離得很遠了。


  吳雪悠悠轉歎:“也許正是酒點燃了師傅內心的火。”


  蘭兒明白吳雪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事實上,她心裏也一直暗藏著一股火。那是一種哀傷的火,冰冷孤獨的火。已經遠去的長孫玨——長孫公主就是他們內心的火,在濁世搖曳,卻永不熄滅。


  吳雪突然感覺,自己無法見到這個從未謀麵,往後也不可能謀麵的中原公主、他的師娘、蘭兒的母親,是一種無法彌補的遺憾。他悄悄歎了口氣,望向晨光熹微的東邊天際。


  天快亮了。


  戰鬥已經停止了。


  石業蘭站在斷壁殘垣之間,看著不遠處的餘伴塵。他也在看著他。


  餘伴塵的紅色官袍已經支離破碎,肮髒不堪,對他這樣一個喜潔如癖的人來說,這是一種難以容忍的肮髒。可他居然沒有發火,隻是站在那裏,頭發散亂,如釋重負。


  一縷陽光突破天邊汙濁的雲,傾斜投射在地麵。空氣中升騰著如螢火般亮閃閃的金光。那是用作塗料的金粉,還有他身上衣料的絲線。它們化成粉末,在陽光下發著光,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餘伴塵呆呆地看著天邊。


  那邊的宋義和那對怪男女也被波及,他們也停手了,皆是狼狽不堪灰頭土臉。


  那怪男女也終於顯露出了真麵目——在破碎的外袍裏,是一對侏儒夫妻,女人失去了兩隻小腿,騎在失明的男人身上,相依為命。


  所有的事物在陽光下突然變得輕薄,變得透明。明明是很好的陽光,人為何像是幽靈一般彷徨在容易迷失的夜晚呢?


  這一夜,英璃城所有人都無法入眠。一夜喧囂,最終一聲巨響收尾,他們都呆呆地望向雲後稀薄的光芒。


  從未像今晚這般,人心醞釀著巨大的罪惡與陰謀。


  餘伴塵看向石業蘭,說道:“我確實小看你了。”接著他歎了口氣,像他這種人幾乎是不會歎氣的。“或許說是我高看自己了。”


  石業蘭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剛剛那一招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內力,站著隻是意誌在強撐著。他笑道:“怎麽,要不要再比劃比劃?”


  餘伴塵也笑了。他笑著笑著才發現笑起來居然是一種很滿足的感覺,遠比空虛的哭泣要真實、深刻的多。


  “不必了。”


  石業蘭看起來有些訝異。他也笑著。


  “哦?”


  “因為我們都已經累了。”


  石業蘭哈哈大笑,餘伴塵的笑愈發微弱。兩人幾乎是同時倒下。


  石業蘭現在心中無比安靜,無比祥和。他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一股無比疲倦的感覺遍布雙眼。


  他看著漸漸亮起的天空,無比悠遠。


  在他闔起雙眸的最後,依稀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徒弟和擔憂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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