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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悲與喜

  見在梅娘已有身孕,白玉榷最終交代了所有罪行,宋義陷入了思考。


  最終,他隻暫時把白玉榷收押,審判在日後找尋更多證據再進行。


  事了,眾人卻有悲有喜。


  吳雪搞不明白為什麽蘭兒和秦如夢為何愁眉不展。


  宋義、餘伴塵等官府中人回衙門料理後事,就與吳雪等人暫且分別。


  當晚,眾人沿著英璃的大街走著,吳雪很是疑惑,為什麽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就隻前麵的二女眉間帶愁。


  這件事不是很好的結束了嗎?


  可他不知道,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些不過是秦如夢施展的幻境之景。真實的事雖然當事人都還活著,但卻是另一種結局。


  到了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秦如夢輕輕喟歎一聲,就向他們告別。


  臨別,秦如夢笑著看著吳雪,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


  吳雪微微笑了笑,摸了摸鼻子,道:“實在太多了。到現在我還有些困惑。”


  秦如夢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良久,道:“有些事,若是還沒來,講當做它永遠不會來。若是有一日它來了,無論結局如何,再做打算罷……”


  吳雪雖然跟她就隻數麵之緣,但見到的她從來都是自信、麵帶鬼魅之笑,好像無所不能。可今晚見她卻好似有難言之隱,又欲言又止。


  蘭兒和石業蘭與秦如夢告別過後,先去了一家客棧,準備打尖休憩。


  雖然已經很晚,但街市的人依舊很多。


  到了夜晚,才發現,城市另有一番熱鬧。


  有很多事情,都是見不到光的。


  吳雪笑道:“這麽說,可真不像你。”


  秦如夢道:“怎麽不像我了?”接著她霍然麵色一轉,一種難以描述的媚態又重新從骨子裏散發出來。


  她像是遊蛇一般滑步貼近吳雪,吐露著蘭麝之氣,吳雪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尷尬地笑了兩聲。


  秦如夢眼眸子裏透著異樣的光。這是吳雪不記得,卻似曾相識的感覺。


  吳雪輕歎道:“你可以晚點再走。”


  秦如夢蛾眉微起,麵帶嬌笑,說道:“怎麽了,雪容弟弟,是不是舍不得姐姐走了?”


  吳雪隻訕訕地笑著,連話也不知怎麽說了。


  秦如夢一轉身,雙手輕輕背在身後。


  吳雪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她身姿風騷韻雅,長發及腰,發間配飾在夜晚的燈光下熒光閃閃。


  不知為何,吳雪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見到所愛之人的歡喜,也不是他鄉遇故知般的激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光是看著她的背影,吳雪就有一種說不出話的感覺。好像這種感覺不止一次出現。


  忽遠忽近,如霧如靄。


  吳雪輕輕道:“我送送你吧.……”


  二人就這麽沿著街邊緩緩地走著。


  突然,秦如夢說了一句:“他已經把如夢的功法傳授給你了?”


  吳雪一愣,道:“嗯。”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在山穀中的奇遇告訴了秦如夢。


  她眼睛不知在看什麽,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漸漸模糊,隻有餘光裏的事物才是真實的、可以描繪的。


  吳雪有一肚子的問題,但不知怎麽,一看到她就說不出了。她好像把問題都消解了,如墨在水中暈散開來,從遊絲到一片渾濁,無法琢磨了。


  不久,二人來到了城北一角,那裏有一個貢以歇腳的落處。有一處活水,修葺為池。


  池中水寒涼透徹,二人到了邊上,坐在池邊。


  秦如夢輕輕把鞋襪褪去,往冰涼的水中踩去,濺起朵朵水中花,向遠處消散。


  吳雪隻看得心驚肉跳。


  如此明目張膽地盯著一個女子的腳實在無禮,可他就是挪不開眼睛。


  她的腳指節分明,膚如白玉,透著血管淡青的紋路,腳背弓起,似乎隱隱約約透露著神秘的暈色。


  在她的腳趾邊,有些許紅腫。


  看來她已經走了很遠的路。


  吳雪瞥著那些紅腫,心想肯定很疼。她為這件事出了不少力吧.……

  秦如夢原本看著自己的腳上傷痕,突然若無其事地轉向吳雪。後者趕忙轉開眼睛,卻逗得她一陣怪笑。


  秦如夢身體悄悄靠近了吳雪,昵聲道:“要不要給我上些藥膏?”


  吳雪口幹舌燥,抬頭看著滿樹的玉蘭花,道:“這還是你自己來吧!”


  秦如夢輕嗤了一聲,“真不懂憐香惜玉!”接著她壞笑道:“這樣可是會讓女孩子認為你不夠體貼的.……你的蘭兒妹妹也不喜歡一個木頭腦袋吧?”


  吳雪道:“她……她.……若是她,我.……是可以的……”


  秦如夢見他的搞笑模樣,不由得咯咯直笑,如晚間風鈴,如秋之鶯啼。


  “真是令姐姐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對那小姑娘還真是深情!我不逗你啦!”


  她上了藥,穿上鞋襪,道:“好了,就到這裏吧,我走了,別讓她等太久。”她笑道。“一個女孩子是不會希望讓自己的情郎跟另一個女人走得過近的!”


  吳雪隻“誒”了一聲,話還沒說出口,秦如夢卻如樹上玉蘭,身影霍然化作玉潔花瓣,翩翩落下。


  這裏已經沒有一個叫秦如夢的姑娘了。


  吳雪不由得苦笑,搖了搖頭。他倒不是有什麽甜言蜜語來挽留,他隻是想說,這不是幻覺吧?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她就消失不見了。


  真的如流水逝落花。純白冷香的玉蘭花。


  一陣靜默,耳邊呼呼而過風的聲音。


  吳雪回身離去。


  他謹遵師傅的囑托,帶兩壺西域佳釀,回去慶祝一下三人團聚、事件了解。


  吳雪拎著酒壺,微微笑了笑,眉眼忽閃過一陣疑惑。


  這件事並沒有結束。還有一塊拚湊不上。


  吳雪往回走著,他走得很慢,戴著鬥笠,遮住了臉。就好像他還是那個易容的老伯一般。


  突然,一個轉角過後,有人在他右肩拍了一下。


  來了!


  吳雪一笑,突然回手,一把抓住了那個人。


  那人個顯得很驚愕,無辜地看著他。


  那人赫然便是“小乞丐”孟舞未央。此刻她幹幹淨淨,動作輕快利落,怎麽看也不像一個長時間行乞為生的乞丐。


  她見吳雪衣著動作都還是先前的模樣,就上前去。但沒想到臉卻不是老人模樣。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她掙紮兩下,卻發現手腕被緊緊抓住,根本扭不出來。


  吳雪微微笑著,道:“沒有。你沒有認錯人。”


  孟舞未央道:“你知道我要找什麽人?”


  吳雪一笑,道:“你找的不就是我嗎?”


  孟舞未央臉上一紅,她的手腕被一個陌生少年抓住,而那人卻不是她所想的人。


  “呸,真不要臉!誰要找你?”


  吳雪歎了口氣,看著麵前那個扭捏掙紮的女孩子,道:“你找吳雪對不對?”


  孟舞未央一怔,道:“你怎麽知道?”


  吳雪道:“我就是。”


  “你就是?”孟舞未央突然笑了起來,“我要找的人是個老伯,可你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吳雪哈哈一笑,壓低了嗓音,道:“是這樣嗎?”


  這儼然就是那個叫吳雪的老伯的聲音。


  “怎麽……怎麽會.……”


  吳雪淡淡道:“你很聰明,但閱曆未深,自然不知道。這是易容術!”


  孟舞未央渾身一顫抖,突然叫道:“救命啊!有人非禮了!”


  吳雪眉頭一皺,嘖了一聲,立馬捂住她的嘴,摟住她,輕功一展,三兩步就沒了身影。


  街上的人還很好奇,怎麽剛剛還聽見聲音,什麽不見身影呢?


  吳雪把她帶到了一個覺對安靜的地方,絕對沒有其他人來的地方。


  他們現在置身於城外的一片樹林裏。


  孟舞未央從吳雪手中掙脫,一臉無辜地靠在樹上。好像麵前的是一個圖謀不軌的禽獸。


  吳雪好笑地看著她,道:“你不用再裝了。”


  孟舞未央眨巴眨巴眼,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吳雪歎了一口氣,道:“這一切.……或者直接說第五起凶殺,是你所為。”


  孟舞未央突然笑了,好像被一個很好笑的笑話逗得發笑。


  “你說那些凶殺案是我做的?”


  吳雪不置可否。


  孟舞未央暗自咬牙,張開雙臂,讓吳雪一覽無餘地看著她的身子,道:“我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弱女子,他們可都是叱吒江湖已久的高手,我怎麽殺他們?!”


  吳雪隻微微笑著,看著她。


  “起初我也有些懷疑.……直到第五起案件的發生。”


  孟舞未央道:“哦?那又如何?這世界上不是每天都有很多人殺人,很多人被殺嗎?”


  她語氣冷靜的可怕,根本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所說的話。


  吳雪都感覺寒冷,太過寒冷。


  吳雪道:“其實.……你那天在準備殺王老板的時候,是準備了一個替死鬼的。”他不由得苦笑。


  “哦?那你為何要懷疑我呢?”


  吳雪道:“因為你準備的替死鬼,就是易了容的我。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你好像對老年吳雪放了一手,並沒有害他。”


  吳雪看著她,接著說道:“那晚,王老板為何遣散了所有白玉榷的守衛,並不是不信任白玉榷。而是有一個女人在他那裏!”


  孟舞未央歪著腦袋,笑道:“那個女人就是我?”


  吳雪點點頭,道:“所以你就找了另一個替死鬼,就是派出守衛的白玉榷。沒有比他跟合適的人了。”


  孟舞未央眼中閃過一道異光,她已經不笑了。她的臉色很冰冷,月光在她臉上那麽寒涼,在她的眼中也不再是閃著單純的光。


  “那麽.……那四起案件如何解釋呢?”


  吳雪道:“這就是你的計謀最巧妙的地方。沒有比兵不血刃、借刀殺人更巧妙的計謀了!”


  “借刀殺人?”孟舞未央倏爾笑了起來,笑得很惡毒。


  吳雪道:“你要報複的,不光是讓你家破人亡的王老板。還有.……讓你姊妹離散的白玉榷和他的手下!”


  聽到這裏,孟舞未央身子一顫,“你說姊妹?”她笑了兩聲,“我從來都是自己一人,哪來的姐姐?”


  吳雪歎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睛不似初見時那麽純潔,閃著天真無邪的光芒。她確實把吳雪騙了。


  “你是有一個姐姐的,隻不過,你認為她死了。她也是這麽認為的。”


  “你——你什麽意思?!”


  吳雪接著道:“你的姐姐,她是叫孟舞青吧?”


  聽了這個名字,孟舞未央突然一抖,她已經很久沒有聽人提到這個名字了。可是她沒有忘!

  “你怎麽知道?”


  吳雪道:“她自己告訴我的。”


  原來,先前在十二琉璃莊,一眾人對峙的時候,吳雪有幾個疑問,就跑過去詢問了梅娘。


  而梅娘,就是孟舞青!

  吳雪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孟舞未央,她忽然麵露痛苦,幾乎快要作嘔。


  “當年你姐姐以為你死了,其實你隻不過是找了個跟你年齡身材相仿的女子,殺了她,毀了她的麵容,替換了你,讓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是因為不堪被淩辱自殺了!”


  吳雪喟歎一聲,“連你姐姐也這麽認為。所以,前麵那四個人的死,是你姐姐離間他們,被白玉榷所殺,然後嫁禍給魔教的!”


  孟舞未央呆呆站在那裏,眼睛已經失去了光芒。


  良久,一聲幽幽的聲音在林子裏傳來,“她怎麽樣了……”


  吳雪道:“她和白玉榷已經伏法,但宋大人對梅娘網開一麵,隻是把她留在府衙內,著人看管。”


  殺人是死罪,為何會對她留手?孟舞未央疑惑地看著吳雪。


  吳雪歎了一口氣,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他緩緩吐出幾個字:“她已經有了身孕。”


  這簡單一句話卻如雷霆一般,孟舞未央細消的身體忽然止不住微微顫抖著,她睜大了眼睛,淚水無聲地從眼眶滑落。


  一時靜默。


  隻有寒風吹過林間的聲音。


  突然,隻見昏暗中閃過一道寒光!

  孟舞未央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往脖子上劃去!

  就在刀刃已經貼著她的脖子的時候,卻不動了。


  吳雪雙指已經夾住了刀刃!

  就連吳雪自己也沒有想到,情急之下居然爆發出了這麽強大的力量。


  孟舞未央猛一抽過刀,就還準備往自己身上刺去。卻被吳雪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掙紮著,眼淚顆顆崩落。


  “是我害了她!我殺了人,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死?!”


  她掙脫不了吳雪如鐵鉗般的手,痛哭著,伸手去捶打吳雪。可他卻像是石頭一樣,紋絲不動。


  吳雪冷聲道:“你已經死過一次了。”


  孟舞未央呆怔著睜大了眼睛,看著吳雪。他認真地看著她,眉頭緊皺,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刀落了地。


  她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身子一軟就欲倒下去。


  吳雪扶住了她。她再也忍不住,整個林子裏響徹哭聲,幽幽轉轉,悲悲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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