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XX章 誤會(宇文泰、玉舞焉篇其二)
宇文泰有些羞赧。這副羞澀、齟齬的模樣,在這位身上可不多見。曾經他怪嫌吳家的那位兄台過於靦腆,笑起來像是女孩子般靦腆。可如今,於此春寒料峭、萬物復甦之際,在充滿了桃韻的朦朧燈光落在玉舞焉頭上時,他竟罕見地羞赧了起來,彷彿見到了一個跟往常不一樣的玉舞焉。
此刻的玉舞焉,其實跟往常沒什麼不同,只是因為太過親近,致使他從來都沒有細心發覺到她的成長,而把一切都當做稀鬆平常。
今夜,借著輝紅燈影一瞧,才豁然開朗:一切都不同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長成了個大姑娘,在他不經意間出落得亭亭玉立,跟從前那個喜歡捶人的玉老虎完全不同了。
他驚訝於這樣的不同,教他也不似以往那般親昵對待於她,好像真是自家妹妹般熟絡。
「焉兒……焉兒妹妹……」宇文泰結結巴巴地說道,眼神卻在四處躲閃。
玉舞焉疑惑道:「怎麼?」
宇文泰頭一遭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面紅耳赤,他的耳背、他的脖頸、以至於他的雙肩,都猶如火燒般難耐。這副不似平日里宇文泰的模樣,被玉舞焉全然看在眼裡,便又以為他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虧心事,否則,向來洒然不羈的泰哥哥,又怎會如此扭捏?
玉舞焉壞笑道:「怎麼,怕不是泰哥哥又有什麼事情求我?要不然怎麼會在這時節來找我?」
宇文泰苦笑道:「沒事,難道我就不能來找你了?」
玉舞焉笑道:「就像是從前那樣?」
聞言,宇文泰臉上又是一熱。很久之前,每當宇文泰感到無聊的時候,便會來「招惹」玉舞焉。
玉老虎的威風在天都人盡皆知,不是個輕易能招惹的主兒。可宇文泰偏偏愛找刺激,於是乎,旁人便說這宇文泰有個溫婉可人的潘家妹妹不愛,卻偏愛玉家的母老虎。
其實不然,宇文泰對玉家這個小妹妹沒什麼歪心思,只是因為兩家關係緊要,而他又喜愛玉舞焉不似其他姑娘般扭扭捏捏的性格,便把她當做是一個談得來的摯友,所以二者走得很近。
所有人都知道玉舞焉自幼便是個脾氣暴躁的母老虎,但只有宇文泰知道那只是她的保護殼,內里其實還是一個不知道怎麼跟人相處的小孩子。
想起那段過往,宇文泰便暗暗嘆了口氣,幽幽道:「不日便是一年一度的迎新佳節,又難得放了幾天假,焉兒妹妹不該如此操勞,該藉此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玉舞焉苦笑兩聲,喟然道:「有個工作狂當攝政王,能有幾天假期已經完全是出乎意料了……」
宇文泰想到那位,不由得也是一陣苦笑,「估計……那位大人……現在還在皇城內奮筆疾書吧……」
說道此處,宇文泰連連擺手,「這時候就不談這些了……」
他掃視一圈,之前玉家大院那陰氣沉沉的模樣,此刻終於是煥發出了不一樣的生機。只是,這樣本該承載著繁榮與興盛的大家宅院,如今卻也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落寞。恐怕,他們都能想得到它最後的宿命:沉寂,並最終消失在歷史泛黃的紙頁里。
他一想到玉舞焉在這樣一個空曠凄清的大宅院里的情景,心中就不免一陣空寂寥落,料峭寒風便填滿了心扉。
或許是出於排解心中有些難以忍耐的孤寂,宇文泰四處張望了一圈,隨口問道:「對了……焉兒……我來了也有一會兒了,怎麼沒見著姨娘?」
「難得她心情好,便和姨母去街市上遊覽去了……」
宇文泰心中的石頭緩緩落地,對玉舞焉輕聲道:「待春節到了,你和姨娘就來我家一塊過罷……」
玉舞焉將燈籠點亮,拎著走到了梯子邊,宇文泰下意識地走過去,一手扶住了梯子,小聲道:「小心……」
玉舞焉應了一聲,便雙腳踏著梯子的緣弦,欠身將燈籠掛在了院內的一棵古銀杏的枝幹上。
「好了……」
她拍拍手,跳了下來,笑嘻嘻地一瞧宇文泰,說道:「不錯吧?」
宇文泰面帶笑意,仰首而望,數盞紅燈籠如果實般垂掛在枝葉間,散發著幽暗的光芒。這棵銀杏樹的葉子還未落盡,金黃的葉片染上了燈火的斑駁,杳然凄清。但當燈籠內的燈燭全然著亮之時,又不由得使人心中一凜。整棵樹的黃金葉片登時猶如被火點燃,在暝晦的夜晚里散發著如絲帛的微光。
二人並肩而望,心中忽然有了一種不同的感受,彷彿,這便是足以照亮黑夜的火炬。他們心中那塊不太明朗的晦澀地帶,霎時間雲霧頓開,亮光輕輕照了進來。
這銀杏樹乃是玉家百年之樹,宇文泰曾問玉舞焉,這棵參天古樹是何時何人所植。玉舞焉只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是前面幾代的某位長輩在玉家的一位小姐生日時親手所植。如今再觀,卻道是新人換舊人,舊人無處尋了。它見證了玉家的興衰,也許還會繼續佇立在這個寂寥的庭院內,繼續開枝散葉,繼續蓬密盎然,然則斯人終不可見也,直到他們也成為故人。
宇文泰一時難忍心中的寂寥,便又將剛才的話問了一遍,「那個……」
「嗯……」玉舞焉如貓咪般嚶嚀一聲。
「你就來我家過罷……」
玉舞焉有些詫異,「去你家過?」
宇文泰點了點頭,鄭重道:「你和姨娘就當是在自己家,家父家母也定會很開心的……」
玉舞焉一時有些失神,隨即臉上浮現一絲苦笑,「泰哥哥……你認真的?」
宇文泰困惑地撓了撓頭,「我當然是認真的,你總認為我說謊不成?」
「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玉舞焉臉上飛升起兩朵紅霞,曖昧的燈光落在她嬌俏的雙靨,舉手投足之間滿是嬌羞與惶惑。
「太突然了吧……真是……你這樣算什麼?無憑無據……」
宇文泰詫異道:「什……什麼?還要憑據?這不就是一句話的事么?」
玉舞焉訝異道:「一句話?」
「啊。」宇文泰有些不解。
「這麼容易就……就……?」
宇文泰定定望著她,玉舞焉忽然感覺寒冬的氣息一瞬間被春風吹亂,溫暖的電流自腳底躥向全身。瞧,他雙眸間的困惑和明媚,彷彿在向她發出不言的邀約。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