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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蚮寡婦

  至於蚮寡婦究竟叫什麼,城西沒有人知道。知道的,差不多都死完了。再說了,也沒人對一個輕賤浮浪的寡婦究竟叫什麼感興趣。女人們只盯著自己的丈夫不讓這蛇蠍女人勾走了魂,另外還要在背地裡唾棄幾句。男人呢,總是免不了要被勾走魂魄的。自從她最近一任丈夫死了后,便再也沒有改嫁,只是一個人在老房子里活。

  但蚮寡婦的日子並不寂寞孤單,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是在有諸多單身漢的柳牙西城?關於蚮寡婦一切的兇惡傳說都不及她嫵媚一笑,孟浪子弟常常徘徊其家門口,盼著能得到青睞,好在這個灰暗無望的人生里尋求片刻來自女人的慰藉。

  好在蚮寡婦並非徹頭徹尾的薄情寡義之人,來求歡的人總是會帶著些許慰藉回去的。而不是興沖衝來,空落落的歸去。

  女人們咒罵她死,背地裡卻也想要她那般的魅力,也想著跟丈夫以外的男子譜續青春。男人們總想著搶要,表面如狼似虎罵罵咧咧,這些情頭們之間背地裡互相見了,總要會心一笑。

  城西是個垃圾堆。這些少年無不是這麼想。他們受夠了自己的父母因為各種原因失和,有些只是雞毛蒜皮之類的小事,竟然教他們大呼小叫,甚至大打出手。

  說起想要去河東的願望,四位少年答案各不相同。

  發小甲笑道:「我就是想要去那邊看看,這邊太無聊了,城西的事物我已經沒了興趣。在這裡,我恐怕每一天都想死掉。」

  發小乙笑道:「我娘跟我爹因為那蚮寡婦鬧不和。我爹和那寡婦總是眉來眼去、曖昧不清,他們的關係或許也是如此。我娘報復,跟老衚衕的趙鐵匠好了。我爹只視而不見。這地方是人間地獄,所以,我想要去對岸去,再也不回來了。」

  發小乙笑道:「我爹殺了人,教官兵殺了。所以我娘跟我叔好了,他們另湊了幾個孩子。我不受待見,就想著早早離家謀生吧!」

  眾人看向發小丙,只見他長時間齟齬不定,胖胖的身體顫巍巍的,吐息呼哧呼哧的,好像肺部已經嚴重被黑煙熏陶,就快要產生了藝術病症。

  良久,發小丙才道:「這裡數我最胖,肺也不好,胡醫生說我大概定是活不長了。而且,我在這裡恐怕是到死都沒有女人了,她們不喜歡胖子。」

  發小甲笑道:「你是我見過最有趣的胖子。」

  發小乙拍他肩膀,笑道:「這個你放心,不會缺的。」

  發小丁笑道:「世間所得方式千千萬萬種,無法你情我願,那就換一種思路。」

  眾人問道:「什麼思路?」

  發小丁笑道:「蚮寡婦!」

  眾人驚退,詫異道:「是她?!」

  發小丁笑道:「她可是好得很,就算是你這樣的胖子,她也會給予你該有的溫情,而不會傷你可憐的自尊心……」

  發小丙笑不出來,只是捧著肉花花的臉,喟嘆望著黑黢黢的夕陽。於是他提出了眾人都早已想過,但始終未曾料想的可能:「到對岸去!」

  到對岸去。那裡代表著希望,代表著光芒,代表著無數可能。或許,還會有他們一輩子不敢想象的人生。

  今夜,當發小丙見到那個他曾經幻想過,但不敢想象的蚮寡婦,說不上有多驚訝。

  「你……你帶她來幹嘛?!」

  發小丁拍了拍蚮寡婦的肩膀,她嚶嚀一聲,一把撩開斗篷,向眾人坦白了一切,便撲向發小丙。

  發小丙感覺自己的大腦被蛀蟲一點一點啃食著,最終變得白茫茫一片,思維被擠壓出去,再也不剩什麼了。他成了一坨沒有靈魂的肥肉,獃滯地躺倒在草地上,望著黑雲蒙蔽的夜空。

  發小丁觀之笑道:「是了,我們這麼一去,就再也見不到蚮寡婦了,可要藉此機會,好好告個別!」

  群歡事罷,蚮寡婦與眾交談,她問為什麼這麼想要去對河東那邊。眾人將各自的願景告訴她。

  蚮寡婦只是笑著道:「這樣啊……這樣也好。你們不會帶著我,反正我也不會去。你們去吧,若是有機會,就將那裡的情況告訴我吧……」

  發小甲還在回味,她的溫柔已經沁入骨髓,於是他開始動搖,問道:「要不……你也一塊去吧……」

  蚮寡婦幽幽道:「去不了。」

  「為什麼?」

  她只幽幽笑道:「這邊的印記已經徹底烙印在了我的靈魂里,無論我逃到哪裡,過去都會一直糾纏著我。若是在他處,我或許會感到不安,或許會懷念著里,再無法安生。」

  她從草地上支起身,嬌笑道:「我已經是個人老珠黃的老婆婆了,根本不想去思考太遠的事物了,也不想離家太遠。而你們不同,你們還年輕,而且還非常有活力。帶著我的希望,去理想的世界看一看吧……」

  聽到這裡,面具人的眼睛冷冷地盯著腳下的灰色瓦片,萍翳和飛廉也是沉默不語。柳玉瑤眼睛瞥向他處,一副又冷漠又無奈的模樣。

  良久,面具人悠悠道:「原來……是這樣啊。然後呢?」

  時隔多年,如今的發小甲冷冷地笑道:「衛首大人……你也該知道吧……柳牙城的東岸到底是什麼樣子……」

  面具人暗暗嘆了口氣,這點他再熟悉不過了。那邊是權貴的聖地,賤民的地獄。到了那裡,身心都會被一股魔力牢牢吸住,再也無法脫身,猶如身陷蛛網的飛蛾。

  作為他們人生故事的聽眾,或許除了面具人以外,在場的就沒人知曉那邊的情況。浮華表象下的腐化,盛況之中的凋敝,狂笑背後的鮮血。

  萍翳是北地人氏,家裡還與北安王攀得上關係,所以自幼富庶,想象不到在千里之外的柳牙城的境況。他只在天都周邊活動,這也是職責所在。

  至於飛廉,他是南海財主之家的後裔,靠著漕運和海產品,便可一輩子衣食無憂。

  柳玉瑤神情有些落寞。她起初覺得這個故事太過齷齪,齷齪到她幾乎要把耳朵給堵上。但隨之一想,便覺著是環境使然。

  她可沒遇到過那些雞零狗碎的風流韻事,縱然是心裡慕念著面具人,也向來是「始於情,止於禮」。

  那些不加考量的衝動,她幾乎難以想象。

  他們的人生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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