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一章 圖景
翎歌想要向吳雪陳述的事實,都是他早已經料想到的,但卻自我否定,甚至帶著些許僥倖的心理來逃避、忽視這些既定的未來,可不是把頭埋在沙子里這些災難就可避免,所以她帶著平和的情緒來誘導吳雪沉睡的心念。
「你知道的,只是從來不敢想,或者想到了卻選擇忽略……」
吳雪翹著二郎腿,身子歪斜在椅子里,略顯愁眉苦臉,手搭在臉上,手指焦躁地摸索著鼻子。
須臾,吳雪從沉悶之中掙脫,臉上浮現一絲苦笑,對翎歌說了一句看似不著邊際的話。
「翎歌姑娘,你有沒有覺得,人有時候實在過於狹隘。狹隘的思想,唯我的認知,短暫的生命……這些都困擾著人們,讓人變得愈發自我,始終無法做到超脫,只能順從內心的苟且,而無法通達明貫。正猶如人之魂靈,被囚禁在肉體凡胎之中。即便思想可以無限大,但始終只能做自己的王。這樣只會變得愈發狹隘,無法將明意傳遍世界……」
超脫。如何從狹隘的自我之中獲得解脫?吳雪始終不明白,深深為之苦惱迷茫。當他將欲邁開步伐,總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拽著他。於是自我戰勝了通達,便有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人的思想可以似宇宙般廣闊,但依託於物質世界的肉體,卻令他不得不苟且,不得不妥協。
人該如何為軀體和靈魂尋找一個平衡?他很想知道。他期待地看著翎歌。
翎歌沉默片刻,笑道:「那該怎麼做呢?及時行樂?喜歡的就要得到?除此之外呢?」
吳雪略顯失望,喟嘆道:「是這樣嘛……」
翎歌搖搖頭,鄭鄭道:「絕不是。」
吳雪眼睛有些放光,充滿了期待地等候著。
翎歌冷笑道:「如果那樣,這個江湖只怕會更加危險、更加敗壞。那樣只會讓人間淪為地獄,又何談什麼振興中原呢?你瞧那些墮落的匪徒,他們不過是做著皇帝夢,卻無帝相之德,借著朝廷衰敗的機會,便佔山為王,盡行一些不義之舉,與他們喊得響亮的口號大相徑庭。雪公子,你且信我一言,他們絕成不了大事。今日於一方作威作福,來日便有人收拾他。」
她走近了他,俯下身子? 媚眼如絲地瞧著他懵懂的眼睛,幽幽道:「若是想要有所建樹? 沉溺在自我肉體的愉悅和享樂之中? 忽略靈魂的訴求,只會麻痹自己的神經? 變成一個坐吃山空的廢物。相當皇帝?給他們一百條性命都當不成。」
接著,她欣然抬起身? 咯咯嬌笑了兩聲? 攤開一臂? 說道:「哦,我覺得我可能太高看他們而小看雪公子了。就說鬼梟門吧,在我看來也是一群酒囊飯袋而已,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做盡一切惡事。起義當皇帝?只怕這份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做不了多久了罷!」
吳雪苦笑道:「翎歌姑娘竟如此看得起我?我比之他們? 或許只是沒能力做壞事吧?」
翎歌身子站定在他跟前,手指端著下巴,半截手臂自寬袖裡滑露出來,上面些許淺淡的傷痕在微光里竟有種異樣的魅惑? 唇角帶著玩味的笑,默默打量著他。
吳雪被她這般看著? 忽而覺得有些羞赧,避開發熱的臉,喃喃道:「我怎的了么,你這般看我……」
她就這麼端睨著他,少頃,忽而噗呲一笑,悠然道:「雪公子啊,你當不了太壞的人的。可能未來有一天你會做一些此刻看起來很壞的事,但我想那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你始終是個壞不起來的人,既沒有賊心,怕是連賊膽也沒有哦……」
說完,她就咯咯嬌笑了起來,有一絲揶揄的意味。
吳雪悻悻然冷哼一聲,頗為懊惱地說道:「向來翎歌姑娘也認為我是個軟麵糰嘍?此前蘭兒的意思,我其實很明白,只是現在還未到時機……」
正當他這麼說著,翎歌忽而欣然地插嘴道:「嗯哼?還不到時機?」
吳雪微微一怔,忽而明白自己在羞惱之際把內心裡真實的想法給吐露了出來,頓時緘口不言了,只臉上泛起羞惱的紅暈,干瞪著翎歌。
翎歌嬌笑道:「看不出來嘛,原來雪公子藏得這麼深,這些話若不是我激惱於你,教你開了口,只怕我也像蘭兒妹妹一樣無從知曉了吧?」
既然已經說出口,吳雪便也不再隱瞞,長喟一聲,幽幽道:「當今夏國這種情況,我也不是沒想過要自立門戶揭竿而起……」
翎歌悠然道:「可你並不打算告訴蘭兒妹妹,只教她白擔心。你是不是認為她是在催促你,覺得你不求上進?」
吳雪根本開不了口,至少有這麼一瞬間,內心的火焰幾乎將他吞噬,只想著自己的事,無比痛苦的事。為此,他甚至產生了可怕的妄想,心也已經飛到了很多年前。
他癲狂地想要改變過去。他覺得這個世界無疑是地獄。他想要回到著一切發生的最初,阻止悲劇的發生並解開困擾自己的謎團。
那時候,內心的執念佔據了他全部的身心,完全了忽略了眼前的人,忘記了他們許諾的未來,忽視了她的立場。
陷入狂熱的他,從過去的秦如夢那裡得知了自己左手中潛藏的力量。雖然他對其知之甚少,但過去的痛苦一直如陰霾般籠罩在他心頭,若是不解開,只怕他到死都無法解脫。痛苦和困惑驅使他產生了狂想,他只想要回到最初,而不是在當下這個該死的世界里遊盪。
被翎歌這麼一提點,吳雪忽而清醒了過來,瞪目良久,如挨了一記當頭棒喝。
翎歌輕喟一聲,幽幽道:「剛才入寢的時候,蘭兒也還是在我耳邊不停地絮叨著,說害怕你誤入歧途,擔心你的安危,生怕你在未來面對強敵之時受到傷害……」
她搖搖頭,此刻無比像是一位大姐姐,拍了拍吳雪的肩膀,說道:「剛才那個問題,也是蘭兒的擔憂。她早就發覺你心裡的想法了,只是從來沒有說出口罷了。」
翎歌看著呆怔的吳雪,說道:「之前我已經休息過了,後半夜就由我來看著吧。你要怎麼做,自己決定嘍……」
說著,她狡黠地歪歪腦袋,示意通往蘭兒房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