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八章 昨天之前
吳雪疲累不已,竭盡全力讓自己更加放鬆地坐在椅子里,可是他腦袋裡好像壓著一塊石頭,教他的意識變得昏沉沉的,牙齒還在隱隱作痛,一直痛到腦子裡。對此發生的一切,他感到可以去理解,但又無法完全理解。
他坐著,卻無比拘束,面前這個頷首淺笑的姑娘給他的感覺,卻像是深不可測的宇宙。
她罕見地沒有出言戲弄於他,只是微微歪著腦袋,倚靠在窗檯邊,靜靜地看著他,彷彿要將此刻的他牢牢記在心裡。
吳雪閉著眼睛,感受著透過窗戶的暖陽,他沉浸其中,驅散了某個夜晚沉積在他身上的寒霜,並且那些幾乎無法自已的污邪之氣,也隨之消散。起碼在此時此地,他還保有片刻純凈。
「夢姑娘……夢姑娘……」吳雪喃喃自語著,放鬆地長長嘆了口氣,「夢姑娘……你究竟在耍什麼花樣……」
秦如夢忍不住笑了兩聲,輕輕地嘆了口氣,雙肩隨之舒緩了許多。她笑盈盈地望著吳雪,似有深意般地眼睛似光輝般絢爛,良久,她才說道:「我?我可沒玩什麼花樣……」
吳雪輕聲道:「這裡是哪?」
秦如夢說道:「正如你所說,這裡是時穗府……」
吳雪望著遠處山腰間的塔樓,周邊皆是鬱鬱蔥蔥的樹木,他只感覺關於時間的理解有些錯亂。現在明明已是過了初秋,天氣愈來愈冷之時,可眼前的視野里確實春日般明媚,毫無那種暗沉凄冷的意味。
吳雪搖了搖昏沉沉的頭,他晃蕩著身體,想要站起身,可奈何剛才那一番掙扎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現在猶如一具枯木。
秦如夢眉間疑慮不減,可她向來不喜歡提問,而是習慣自己去琢磨。那隻蝴蝶,在她周邊翩翩起舞,散發著黯然的幽光。香氣微醺間,秦如夢忽而眼睛一亮,轉而道:「你……你不是從『當下』過來的?!」
吳雪捂著腦袋,陽光太過耀眼,教他睜不開眼,就連意識也沉浸在溫暖的陽光里,快要融化。
「什麼……什麼『當下』和『過去』……你在說什麼……」
吳雪幾乎快要暈厥過去,秦如夢見了,隨即望向窗外,在那耀眼的春光之下,吳雪的身軀彷彿是殘雪之魂,快要灰飛煙滅。
秦如夢隨即一揮衣袖,一下將窗帘拉上,明晃晃的光線驟然被阻隔在外面的世界,光線透過飄動的紗簾,整間屋子裡流光溢彩,盡顯玲瓏。
「你見不得陽光?」秦如夢問道。
拉上窗帘之後,吳雪緊繃的神經便稍微覺得舒緩了一些。秦如夢走到他身邊,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吳雪接過來一飲而盡,連連喘著粗氣,彷彿靈魂得到了滋潤的甘露。
待吳雪緩和了一些,便道:「你剛才是的是什麼意思?『當下』?」
秦如夢露出一絲笑意,說道:「你既然來了,我也就不瞞你了。你也應該發覺了,現在並不是你所在的那個時間段……」
吳雪點點頭,說道:「我所處的時間裡,已經到了秋季,而這裡卻還是陽光明媚的春天……」
秦如夢端著胳膊,手指輕微地撫摸著鼻子,思忖道:「看來……我確實對你做了什麼……」
聽了這話,吳雪只感覺詫異,不禁苦笑道:「你做過什麼,你不記得了?」
秦如夢嗔怪道:「我怎麼記得?事情還沒發生,我又不是預言家……」
吳雪錯愕道:「還沒發生?這是什麼意思?」
秦如夢說道:「就是這個意思。」
吳雪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而秦如夢也毫不相讓地回望著他,他們都彷彿想要從對方眼睛里深藏的世界挖掘那麼一點秘密,可卻收效甚微。
秦如夢暗暗嘆了口氣,接著便幽幽道:「雪容弟弟,試著回想一下,在春暖花開的時節,你在哪,又在做著什麼事?」
於是吳雪順著她的提點,回想起了過去。在那時候,西北的平原才剛剛解凍,千里冰雪正逐漸消融。他想到了大難不死的乘風快意,想到了邊陲之地的浩然之景,也想起了浩浩蕩蕩的春波玉江。
那時候,吳雪正離開英璃城,和蘭兒、石業蘭、游天星、張節陵一同搭乘著南下的船,準備前往臨江城。
如此一想,吳雪頓時冷汗直冒,驚愕道:「莫非……莫非……?!」
秦如夢臉上浮現一絲媚猾的笑,悠然道:「記起來了吧?那時候的你,可還只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蝦米……」
吳雪看向她,說道:「你之後便準備去往臨江城了?」
秦如夢笑道:「我剛才還沒有這個打算,現在有了。」
吳雪咬了咬牙,恨恨道:「你個壞傢伙!你早知道我會回來,告知從前的你,我將要動身前往臨江城么?!」
秦如夢咯咯嬌笑道:「雪容弟弟,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么?巧到像是命中注定一樣……」
吳雪精神有些恍惚,他搞不懂現在的自己,究竟處在何種境地之中。見他如此痛苦之色,秦如夢神色間浮現一絲隱憂。
她暗暗嘆了口氣,隨即輕步踱到吳雪身邊,拉起了他的左手,說道:「看來未來的我,已經教你得到了那種不該存在的力量了……」
吳雪苦笑道:「未來的你?」
秦如夢沒有作答,只是手指在他的手心裡輕輕划動著,這般輕輕的廝磨便像是長久以來的祈願一般。
良久,她才幽幽開口道:「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有些事情,我之所以比你早些知道,完全是因為未來的你將一切都告訴我了啊……」
吳雪只感覺像是被重擊了一下,頓時將他給打蒙了。這種驚愕幾乎讓他難以理解,一時間痛苦、迷茫糾纏著這個少年人,而這一切的苦痛,全部傳達到了秦如夢心裡。
她神情愛憐地凝望著他,看著近在咫尺的他,心裏面卻瀰漫著難以消解的沉痛。可她卻不得再進一步來攪亂未來的走向。
或許他們各自的結局,她早已經看透,於是她準備將一切都獨自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