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卿之所在,秋意也淡
在他們三人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便最後看了一眼待了兩個多月的神域。它依舊如他們初來乍到那般安寧祥和,充滿了仙氣,實是人間罕有。但同樣他們也知道,這裡不屬於他們,更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吳雪尤其有種感覺,這樣一個太過於神話的地方,是不該在這個世界存在的。因為當今夏國,跟詩歌里描繪的盛世境況已相去甚遠。雖然還未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時穗城,但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那大概也是和他們前面所途徑的城池差不多的情形。
他帶著複雜又感激的心情,最後望了一眼贊虞珈美在此地留下的神域,這個女神賜予他祝福的地方,毅然決然和蘭兒她們踏上了旅途。
在路上,吳雪問翎歌道:「翎歌姑娘此前是去過時穗的,不知那裡離此地多遠?」
翎歌望向北邊的群山,說道:「說遠也不算遠,只是近來時穗府南部已經荒無人煙,曾經榮極一時的碼頭也已廢棄,所以短短三十里地,竟然連一駕馬車都不願意來。」
吳雪點點頭,思忖道:「這實也難怪。時穗府南北地勢被山脈分割,縱使曾經有過人工山路,此刻也只怕早已經破落失修,不能通行了……」
這一路他們走得很快,好在也沒再遇上什麼奇事怪事,山裡荒落,甚至連頭兇猛野獸都遇不著了。
翎歌告訴吳雪道:「我之前在時穗城打聽過,說是山裡的飛禽走獸,早已經被捕殺殆盡了。」
蘭兒疑惑道:「這又是何故?此山連綿不絕,密林藹藹,其中野獸想來也是數不勝數,又怎會被人們捕殺乾淨了呢?」
翎歌喟嘆一聲,苦笑道:「這其中原因很複雜,說到底,有兩點。其中最直接的原因是嶺東那場洪水,淹了夏國近半的歲糧,結果出於憂患意識,嶺西的百姓們便開始提前囤貨。」
吳雪點點頭,說道:「這也不失為一種法子……」
翎歌搖搖頭,喟嘆道:「可這些糧食和獸肉轉而被黑心商家控制,無論是市面上還是黑市,糧價都已經超出了以往任何一個時期,百姓家自然是撈不到一點好的。」
蘭兒蹙眉道:「時穗城的官吏,難道就對當今天下的水深火熱之情置之不顧嗎?」
翎歌望著前路,可前路只有茫茫的草坡。草聲悠悠,人語幽幽,她喃喃說道:「他們哪管百姓死活,可都是千萬人里擠出來的進士們,如今夏國國情疲敝,他們早已經做了兩手打算。據時穗府百姓說,現在城內的黑市和地下交易場,都有當地官吏的影子……」
吳雪只感覺如鯁在喉,時不時覺得氣悶,翎歌望了望天象,說道:「可能是要變天的緣故,我們休息一下……」
吳雪反覆想來,接著道:「那看來時穗城的商會,很可能已經跟官吏們達成了交易。越是受災,越能發財。人是怎麼都要死的,但錢無論如何都是要掙的。與其入不敷出,只空落一個濟世美名,不如斷尾保生,賺個盆滿缽滿。商人與官吏總是如此。」
說著,他轉而問道:「時穗城內的實況如何?可有疲敝之象?」
翎歌說道:「總體還算穩定,這恐怕是與朝內的官員下派有不可分割的聯繫……」
吳雪得到了一個信息,忙道:「官員下派?派的又是誰?」
翎歌笑道:「我不過一介草民,達官顯貴們的事,我怎麼知道?」
她的語氣無不是自嘲意味,這樣的話從曾經朝廷一個官宦家庭出生的翎歌口中說出,實是一種諷刺。
可要是說身份,在場的三位少男少女無不是出生顯貴。可如今在這百草凋零、黃葉紛紛的秋天裡,他們只是疲憊的歇腳客。命數這東西,有時候說來也著實可笑可嘆。正如歷朝歷代的興衰更迭一般,輪迴不止、去還往複。
休息片刻,他們便接著趕路。路上他們說起關於三花姑娘和石業蘭他們的消息,可翎歌此前去時穗城,粗略找尋了兩天,也沒個音訊。
說來也是,如此人心惶惶的年代裡面,人海茫茫,事事皆休,何處去尋失散的故友親朋?
只是令吳雪覺得奇怪的是,神棄者久居此地,為何也是一去不返?想到這兒,吳雪不禁愁慮盈上心頭,到了嘴邊卻化作一聲嘆息。
三人邊走邊歇,餓食仙果,渴飲甘露,不出二日,終是出了群山,一座城池遙遙落入眼帘,那就是時穗城了。
登高處,吳雪望著滿眼蕭瑟,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此情此景,在下有幸與二位姑娘共賞。」
蘭兒笑道:「此是什麼情,又是什麼景?」
翎歌笑道:「不過滿目凋敝、遍地頹唐。哪能想到,三十年前還是另一番光景?只道是世事多艱,人心不復……」
吳雪頷首低眉,微微笑了笑,長長喟惜道:「情是傷情,景是哀景,在下只是感慨,若是此情此景獨有在下一人觀望,恐怕會寂寞得要死。有二位姑娘在旁相陪,便也覺得傷感暫歇,還算可以消受……」
蘭兒抿唇淺笑,輕聲道:「又耍貧嘴……」
聽他這般言語,翎歌卻是心生難理之喜。可不是?這般蕭瑟秋意,若是只有一個獨在異鄉的遊子觀望,相必會心生悲涼,前人無數古詩詞便是為證。
他們下了山,沿著路來到城邊,倒也未遇到什麼阻礙。且看守城的幾個官兵,四個在搓牌九,兩個在敘話,還有一個在打盹,無不是一副懶洋洋、半死不活的架勢,與此城無異。
城邊也沒什麼人,唯獨吳雪三人算是還在動的人,其他的都已經沉睡。現在是下午時光,懶散的陽光懶洋洋地撒下,整座城池都似乎在昏昏欲睡。行走其間,無不是靜悄悄一片,無數商鋪歇業,路上罕有行人,一道秋風穿過,吳雪只感覺凄清異常。
到了城裡,吳雪卻沒有一種安心踏實的感覺,反而更添幾分憂慮。因為他囊中羞澀,在城裡實在找不到不要錢就可以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