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昏房裡的蝴蝶
這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吳雪依舊身處當時他躲避怪聲的房間。這一處壓抑狹窄的空間,燈籠的幽光布滿四牆,黑黢黢的影子映射在上面,彷彿是一隻扭曲變形的螻蛄。
門呢,門已經開了。這間屋子彷彿是一個毫不設防的牢籠,非但沒有讓吳雪覺得自由,而是感受到了危險。原來有時候,牢籠既是自由。
吳雪忌憚地瞧著著那門,生怕有什麼東西等他不注意時跳出來。可等了一會兒,什麼東西都沒出現。他身邊唯有一隻夢幻的蝴蝶,久久翩旋。在這間昏暗的房間內,那上下忽閃的微光,好像是連綴著火焰,格外鬼魅而夢幻。
他想不到自己是怎麼從那牆後面的黑暗空間里掙脫出來的了,他只記得這麼一隻蝴蝶緊緊相隨,一隻振翅之間散發著裊裊香波的蝴蝶,一對燃燒著夢境火焰的翅膀……
吳雪有些神不守舍,彷彿身體超過出黑暗,而靈魂還在那裡一樣。他茫然地看著屋子的情況,卻發現了令他驚疑的一幕。
只見他背後的木質的牆壁上,赫然便是一個人為損壞的大洞,而在那大洞背後,卻透出一股森冷的涼風,還有昏暗的火光,並非是起初所見的那般,是個烏壓壓的深不見底的黑洞。
吳雪驚得張大了嘴,他想發出任何一句感慨,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驚慌不已,又活動了一下身體,想要抓取桌子上的燈籠,離開房間。可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手竟直直的貫穿過燈籠,乃至觸碰到裡面熾熱的燭火,也絲毫覺不得灼痛。
那一瞬間,從逃離黑暗空間的喜悅之情中還未走出的吳雪,忽然被一種深深的恐懼籠罩。
他又慌忙碰了碰屋子裡的其他任何東西,甚至是他自己。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其他一切事物都不可觸碰。他彷彿成了一個幽靈,一個無法被感知和被目睹的幽靈。
吳雪頓時心慌意亂,不斷提醒自己須時刻保持冷靜和清醒,可實際的現實還有混沌的思維,都阻礙著他沿著這條神秘的線索追究下去。那隻蝴蝶像是看熱鬧一般,繚繞著吳雪,翩翩起舞,散發著惱人的香風。
他長長嘆了口氣,可他除了意識以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彷彿被困在一個神秘的空間內,他明明存在,可卻無法被感知。
吳雪看向那隻蝴蝶,心間總是惶惶難安,心道:「你知道什麼嗎?我的實體哪去了?為何會一這種『靈魂體』的形式存在?你又知道些什麼?」
可是蝴蝶不會說話,現在的他也不會說話。就算是他會說話,也不可能跟一隻蝴蝶說話。
吳雪苦笑著,心想自己真的快要瘋了。或許自己已經瘋了。不然怎麼會碰到這樣的奇事?也許這樣一個瘋狂的世界,每個人的突然消失,都有著這樣的奇異而神秘的色彩。
所思無果,他只能先觀察一下。吳雪突發奇想,正如他小時候一樣,想要穿過牆壁,去捉弄姐姐們。此刻他忽然孩童心氣大起,笑嘻嘻地直對著牆壁沖了過去。而他童年的幻想終於成真,他成功穿過了實體的牆壁,來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吳雪看了看自己,沒有少掉任何東西,除了他自己的存在。他的左手不斷發出暗紫色的幽光,正如一個神秘而深邃的時空,總是有這令人想象不到的奧秘。
眼前原本無比正常的世界,也開始變得奇怪起來。只要變換一個角度,你總能發覺到這個世界的怪異之處。以一個「靈魂體」存在的吳雪,只感覺看待這個曾經熟悉無比的世界的方式也開始出現是差異。
「那個怪物去哪了?」
他想到了門縫裡的怪眼,想到了黑暗之中的蜃靈蟾,想到了蘭兒她們,想到了死亡的蕊兒。
「我若是靈魂,便可以見到逝者們嗎……」
吳雪目光閃動,默默看著自己的左手。他有太多想要見的人,還有太多想要說的話,可是他們早已經死了。
「如果這種力量可行的話,是不是就能見到死去的人了?」
大笨蛋……大傻瓜……
吳雪好像聽到耳邊有人這麼說。就連他自己都笑了,也感覺自己傻得夠可以。
可是,他為何忽然會有一種極其辛酸、極其悲切的感情呢?悲哀的是,那種悲哀的情緒一直存在,可是他流不下一滴眼淚。
那隻蝴蝶或是終於覺得疲倦,輕輕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只此一觸,便好似一滴水落在了平靜的水面上,掀起了淺淺的漣漪,而吳雪彷彿是那個平滑無波的水面。
吳雪的情緒平復了些許,他側目看了看那隻蝴蝶,正在翕動著翅膀,似乎在對他述說著最神秘、最隱晦的話語。
吳雪暗暗嘆了口氣,心中想:「蝶兒,蝶兒……此刻或許就只有你能感知到我了……」
這般想著,吳雪腦袋裡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以我身體之秘解此事,豈不多了便利?」
如此一來,那種悲哀的情緒便消散於無形之中。他暗暗嘆了口氣,那塊堵在心口的鬱結,卻沒有消失。那是無論吐息多少空氣,說出說少話語,唱出多高昂的歌聲,都無法消解的情緒。就彷彿是遮蔽天空的烏雲,久不放晴,卻又不雨。
「走吧……走吧……」吳雪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吳雪沿著走廊走去。說是走可能不太準確,因為他的身體無法觸及任何實物,用「飄」可能更確切。
吳雪忽然有種感覺,就算是一個人的靈魂,都是如此狹隘。無法做到像天空一樣俯瞰世界,無法以全知視角看待問題,無法洞徹人們的內心。人們被困在身體里,幻想著魂靈的存在。可當他以特殊方式存在之時,便又會感覺靈魂的局限。
吳雪忽然有所悟。將靈魂和身體分開來解讀本就是不負責任的行為,靈魂和身體的存在如此特殊,缺一不可。一個人可以有多廣博,看在靈魂。一個人行事好壞,成在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