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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牆之後

  門外那「怪物」的拍打聲愈急,吳雪抄起板凳的手就愈快。那牆壁乃是木質結構,且是多面散木板拼接而成,砸起來並不困難。

  吳雪急,外面的那怪物似乎更急。

  在吳雪給牆壁開了個小口之時,只聽門后一呼隆,他頭皮一緊,根本沒敢向後看,直飛起一腳,將那面牆壁踹開了一道裂口。

  吳雪一個「鯉魚躍龍門」,在背後那腳步聲靠近身邊時,一躍而入,在裡面翻了個身,後背滾落在堅實的地面上。

  他腳尖落地,立馬朝黑暗深處飛奔而去。跑出去不知多遠,也沒遇見個障礙,倒是背後燈籠的光亮愈發黯淡,直至消失不見,他陷入了徹頭徹尾的黑暗之中。

  吳雪逃得過急,沒來得及那桌子上的燈籠,登時悔不當初。因為這裡伸手不見五指,一物不可視,全貌不可睹。

  到了這裡,背後那怪物的聲音便已經沒了,四周靜悄悄的,唯有吳雪急促的鼻息聲,還有如墨漆染的黑暗。這裡是哪,路可何方,前面有什麼東西,他一概不知。

  他不由得苦笑兩聲,這般猝不及防的遭遇,無疑是舊事重現。曾經他獨自在江底迷宮裡遊盪,裡面同樣遊盪著巡伺獵物的夜叉鬼。這裡呢?這裡是不是也有那樣的怪物躲藏?

  吳雪想起了夜叉鬼的面貌,忽然感覺和藹可親了起來。任何人只要見到了那隻門縫裡偷窺的眼睛,都會覺得夜叉鬼很可愛的。他想象不到,這世間還有沒有一種物種能有那種眼神,說是滿含怨恨與陰毒的厲鬼眼神也不為過。

  如此想著,他不經發了個寒顫,重新審視眼前的境況。他走的很慢,手腳不斷地在黑暗中試探著,彷彿被奪取雙目的盲人,只能與無邊無際的黑暗相伴一生。

  可他做不到心如明鏡,也沒有游天星那雙可在黑暗中視物的「冥眼」,縱是武林高手在此,也跟個牙牙學語的嬰兒無異。

  對於光明的認識,向來可以很簡單淺顯。而對於黑暗,是個所有人都繞不過的迷障。它闃靜無聲,暗中藏惡,時時會給你甜美的幻覺,讓你誤以為光明將臨。

  有多少江湖好漢,拿的起最沉重最名貴的寶劍,但有多少能從這般深邃的黑暗之中超脫,直至死亡?他們很多帶著對光明的渴望死在路上。而更可惜的是,在黑暗之中人們往往注重的是自身的感覺,因為五感受阻,尤其是發現這個世界的眼睛受阻,會給人帶來沉重的打擊,會令人恐慌,恐慌而絕望。

  可若是光明突現,或許你就會豁然發覺,那扇可以走出迷宮的大門可能一直都在身邊。而人們對於「眼睛」的依賴和對「感覺」的重視,導致自我意識過甚放大,殫精竭慮,身心俱疲,最終被貪婪而狡猾的黑暗吞噬。

  在黑暗之中,意識會像是黏稠而寬泛的黑暗一樣,想要散布各處,支配著人們的恐懼和想象力。但可怕的永遠不是黑暗,而是對於自我的過分肯定和對自己的過分迫害。

  吳雪要做的,就是找到這潛藏在黑暗之中的一扇門。那扇門可能離他咫尺之遙,但是喪失了視力的他,宛若一隻無頭蒼蠅,摸爬滾打,屢試不爽。

  「出口究竟在哪?」吳雪心想。

  他心慌欲狂,只像個孤苦無助的孩童一般。看吧,就算是他,面對黑暗也會束手無策,也會想要哭泣。可他從未停下腳步,也未停止思辨。他一直在竭力壓制著內心的恐慌,剋制著自己瘋狂的想象力。

  黑暗之中可能什麼都沒有,但是紛亂的想象才是擊垮人的本因。他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但是只在黑暗之中發出短促的聲音,然後便像是被吞噬了一般,無法傳達到更深處。

  門在哪?出口在哪?背後的光明在哪?

  此刻他無比渺小,無比謙卑。對於黑暗的敬畏,要遠比對於光明的渴望更能讓人警醒。

  身在光明,心在黑暗者眾。

  身在黑暗,心在光明者寥。

  這個世界是什麼樣,或許就會造就怎樣的心境。一個人心境是什麼樣,也或許會因此造就這個世界。

  行動力和動機是關鍵,是解開困擾這個世界的謎團的鑰匙。

  吳雪擁有這把「鑰匙」嗎?

  他不知道。他只想知道這個黑暗空間的本貌,而不是其中究竟有什麼困擾著他的東西。黑暗空間本身對他的吸引力,遠遠超過了對不知名怪物的恐懼。

  這裡真就如同一片虛無的黑暗,深不見底,幽不可測。以至於有這麼一瞬間,吳雪弄混了意識與現實。在黑暗之中,意識和現實、時間和空間的邊界便會模糊,不再涇渭分明。

  他走了一會兒,便感覺像是徒步了十萬八千里,度過了漫漫歲月,無比荒涼,無比漫長。

  這非但沒有打倒吳雪,反而愈發堅固了他內心的執念。

  他見過地獄,所以不畏懼黑暗。

  他渴望天堂,所以不畏懼邪魅。

  他堅守本心,所以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哪怕面前的就是黑暗,哪怕面前就是刀山火海。骨子裡的倔強和心裡的信念,就是明燈,他只希望這個世界變得更黑、更暗、更瘋狂,只希望所有的燈火都熄滅,只希望多有的糟粕都消散在漫漫長夜過後的陽光下,只希望無窮無盡的痛苦如同葎草般纏繞自身。

  他忽然有種「自虐」的快感,只教這淫威更猖更狂的世道,再瘋狂一點。因為越瘋狂、越險惡的環境,他越是有種快意、有種自在。在此,他可以拋棄一切虛無雜念,只遵循本心的引導,踏足那未曾設想的道路。那條激動人心的道路在哪?始終在他心裡。他或許不知道自己為何上路,但始終明白終點在哪。

  他的左手在發癢,他的心也很癢。

  身之浮癢可消止,心之癢卻難磨。

  吳雪感覺這裡有些氣悶,便摘下了左手的手套,卻發現了奇異的一幕。

  只見他的左手,散發著紫玉般無瑕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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