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秋良
這艘船慢悠悠地行駛在江面上,天上濃雲密布,悶熱難當。在一陣短暫的喧囂之後,整艘船便陷入了沉寂。船上已經站了不少人,皆如瘦竹竿和瘦猴子那樣的裝扮。如此良夜,有活人,自然就有死人。原先的船員已經死得七七八八了,唯有幾個主要船員還留著。
只見船長和幾個副手像是粽子一般被捆著,跪在甲板上,嘴裡不斷唾罵著這夥人,說他們是賊,是匪。這自然是少不了「招呼」的。匪徒們打招呼的方式同樣很奇特,他們向著船長等人的臉上招呼,不多時,不下二三十個巴掌便摑了下去,船長等人的臉登時被抽成了胖瓜。
在這艘船的屋脊之上,只見幾道黑影蹲在夜色里。再一瞧,分明是蘭兒她們。天熱難安,蘭兒本就睡不著,卻遲遲不見吳雪和翎歌歸來,心裡愈發有些慌張,只覺得有事要發生。
果不其然,不多久,這船便半道上給人劫了,摸上來一群匪徒,一番激烈地廝殺之後,船員已經快給殺乾淨了。
他們蹲在屋脊之上,望著下面的情況,蘭兒眼波流動在人影翕動間,卻總未發現吳雪和翎歌的身影,心裡的恐懼又放大了幾分,愈發不安起來。
「好傢夥,又來!」張節陵連連搖頭嘆氣,「我們是不是撞見鬼了,還是這就是個鬼世道?怎麼走到哪,哪裡就不安生?」
玉先鳳輕笑道:「節陵啊,或許這已經不是個例了……」
張節陵眼睛偷偷瞥了瞥她,只見她側面如玉,蹲伏之儀極為娟雅,直顯露出溫柔的親和力。但是他很明白,這一副天真無邪的外表下,是一顆無人能滲透的心。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或許永遠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想知道的得先活得過她。這個不死妖女,已經快要成功的耗死一代人了,張節陵只感覺有一天或許也得她送自己最後一程。
「無論何人,無論何地,恐怕都會遇到類似我們這樣的狀況……」玉先鳳笑吟吟地說道,神情里有種說不出的狡黠意味。
三花姑娘眨巴眨巴眼,說道:「難道夏國現在已經成這般模樣了嗎?」
石業蘭苦笑道:「情勢恐怕會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嚴峻……」接著,他疑惑地瞅了一圈,喟嘆道:「看來不光是吳雪和翎歌不見了,就連游天星那小子也不見了。」
三個人消失,但必定還在船上,只是他們蹲守在這裡,無法親自下去一探究竟。隨著打鬥聲的歇止,蘭兒的心又被緊緊揪起。
這時只聽下面傳來一陣叫罵聲,原是船長被匪徒們狠狠地踩手,指骨斷裂了幾根。
「王八羔子,狗熊屎蛋,娘希匹……」
有人獰笑道:「你罵吧,你越罵我越興奮!」
這時旁邊有人提醒他,說這樣等於承認自己是王八羔子、狗熊屎蛋。於是那人便住嘴了,轉而恨恨地抽了那船長几巴掌,頓時鮮血長流。打人和罵人不同,罵人會累,但打人會越打越忘乎所以。他拳打腳踢,忘了疲憊,傳遞到自身拳腳上的痛苦,讓他愈發亢奮。
群匪之中有人走出,上前來,看了看不成人樣的船長,說道:「好了。」
他聲音說得不大,但那打人的人立馬就停手了,規規矩矩地往邊上一讓,抱拳道:「秋良大哥,這鳥衰人嘴實在嚴實,我撬不開!」
那人眉頭微蹙,說道:「把你打成這樣,你也一句話也說不出。」
眾人頓時哄然大笑。
那人走上前來,暗暗嘆了口氣,對眾人說道:「你們莫要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有人應聲道:「找姑娘!」
「不對,劫銀兩!」
於是就又是一陣快活的笑聲。
那人不再言語,這時候,一個人輕飄飄地落在他跟前,貼耳秘密說了幾句話。只見這人,竟然是吳雪的臉!
屋脊上的蘭兒見了,頓時一顫,喃喃自語道:「他……他怎會與賊人混在一起?」
「這個不是他。」一道清冷的女聲突然從背後傳來,只見翎歌不知何時落在了他們身後。
蘭兒狐疑道:「不是他?可分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翎歌將之前的所見所聞告知他們,蘭兒恍然大悟,頓時心郁頓解,可她又隨之緊張了起來,問道:「那姐姐知道雪兒去哪了嗎?」
翎歌說道:「他似乎被這假冒的貨色給掉包了,但是真人被綁到哪裡,我沒有問出來,那伙賊人就登船了。」
只聽下方又道:「狗皮三,你又跑到哪裝模作樣,騙人女孩子了?」
「呦,今個兒的人皮倒是個小白臉啊,成功了嗎?」
「看他那尿樣,就知道被那姑娘抽了臉了!」
「狗皮三就是性急!」
下方的笑聲響徹夜空,蘭兒悄悄看了翎歌一眼,只見她面無表情,彷彿沒有聽見似的。
那個叫做秋良的人抬起手掌,笑聲戛然而止。他輕咳了幾聲,問披著吳雪的麵皮的狗皮三道:「阿三,你找到那個姑娘了嗎?」
狗皮三苦著臉,似乎現在臉都還有些疼,說道:「那姑娘沒找見……秋良大哥,你確定是這條船?」
秋良點點頭,喃喃道:「她跟我說過的……她絕不會說謊……」
狗皮三說道:「大哥莫急,我們問問這些……這些船員……」
包括船長在內,所有還活著的船員無不是掛了彩,不是鼻青臉腫,就是斷胳膊斷腿,哪還有一個可以問話的人?
秋良暗暗嘆了口氣。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剛出書院的文士,一個身體似乎有隱疾的書生,他的面色不太好,好似久病不愈,郁色自成。
狗皮三對著旁邊一人就是抽了兩巴掌,呵斥道:「你們這些愣種,我們來給老大找人,你們倒是玩起來了!」
被打的那人縮肩塌背,心裡卻在罵他的娘,心想:「你自己他娘的都在借別人臉玩女人,還怪老子玩?」一臉委屈地說道:「我們也沒辦法……這些個鳥人,他娘的腐魚碗糠……」
秋良說道:「是『負隅頑抗』……」
樓頂上,石業蘭暗暗稱奇,沉聲說道:「這個叫秋良的,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匪徒!」
玉先鳳冷笑道:「可他偏偏與匪徒勾結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