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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內斂極限

  通明感和錯愕感交織在吳雪心頭,讓他霎時間如登雲頂,高處縷縷的清寒摻雜著些許落於人間的回熱,直把他頭腦里的猶疑和雜念毀滅,滌盪倦怠喧囂的靈魂,久違的澄明回歸於本體,逐漸趨於相契祥和。

  那一瞬間,臉上忽而多了些許溫熱熱的東西,他抹了抹臉頰,這才發覺是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蘭兒……蘭兒……若生蘭……」

  吳雪流著淚,在心中不斷念叨著她的名字,好像怎麼樣都不夠,怎樣都不嫌多,只怕錯過這名字背後的寓意。

  秦如夢默然感知著他的心意,只可惜這種綿綿情意不是為她。但是她已經稍稍放下了心中一點嫌隙,開始為那個傻小子有個如此待他的人而開心。

  可是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卻也不是很悲傷,只是怎麼樣自我安慰都提不起精神來。

  蘭兒的啜泣聲和吳雪的心聲如同琴瑟般在秦如夢耳邊交織,她已經明白了他們的心意,無須再考證。

  可是她還準備再嚴苛一點,就當做是一位姐姐給弟弟的最後憐惜吧。

  秦如夢忽而說道:「說的很好,但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的意氣之語?這個江湖愈發險惡,未來還將會更加險惡,如同地獄。你們怎麼能保證,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考驗、什麼的挫折,都不會輕易放棄彼此,對彼此忠貞?」

  她的語氣已經緩和了很多,從之前那種尖酸刻薄的怨女恚語,轉變成了循循善誘的老前輩。或許她已經學會了放下。

  秦如夢所說的情況,蘭兒和吳雪也深深考量過。如今夏國尚穩,不足以被內外反賊動搖根基。但江湖這灘腐爛的死水正在積蓄著沼氣,有朝一日終會有爆發的一天,而那一天已經可以隱隱預見。

  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印刻在每個人的心裡,包括吳雪和蘭兒。

  蘭兒自大月國隨石業蘭來到中原已三年有餘,而中原給她不安的感覺,也在心頭醞釀。

  這個人人嚮往之地,並非像傳說中的那樣是一座人間天堂,而是一個愈發險惡的社會和武林,處處籠罩著陰鬱和暴戾的陰霾,而大月國也是如此。隨著一場王國內部的政變,大月國像是一隻失控的野獸,在混亂、無序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終不復返。

  她也在這場變故之中失去了母親長孫珏,一位來自中原的公主,大月國宗親王室的泊火家長子石業蘭的妻子。

  若生蘭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十三歲的小女孩了,一路奔襲,她已經看了太多太多,經歷了太多,那以一個小女孩般看待世界的天真目光,已經在潛移默化之中轉變了。

  成長向來不是拋棄所有,在自我的道路上一意孤行,也永遠不會是學會放棄,而是懂得珍惜。

  說來實在奇怪。若生蘭並非一個害羞內斂的姑娘。在大月國時,她可以跟所有少男少女們打成一片,關係極為密切。可或許就是太過親近,所以她一直沒有產生其他超出尋常友情的感情。

  隨父來到夏國,在邊境線周邊遊歷了三載,她想要復仇的心逐漸平息穩定了下來。直到去年冬末,她與父親撐船順流而下停泊在英璃城外,偶然救起了一個名叫吳雪的人起,一切好像都開始不一樣了。

  她的心,她的際遇,都開始慢慢地轉變,在她未注意的情況下。

  此前她從來沒有注意自己的心,她的情感還保留在最初的友誼和極度的仇恨之中。

  那個茫然若失的少年踏雪而來,喝了一肚子烈酒江水,就此以這種略顯滑稽的方式闖進了她的生命。她的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從未有過的感覺,可是她並不相信驚鴻一瞥這麼一說。他那時剛被水泡過,還嘔了她一身,怎麼都算不上一見鍾情,頂多算是驚心動魄。可是她一在岸邊見到吳雪,撥開他臉上濕漉漉的頭髮,心忽而悸動了一下,但是她並不知道確切的原因。

  她很疑惑,為什麼一直對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他們是不是初見?還是說他們曾經見過,只是早已相忘?會不會是其他緣故?

  但是那次見面,竟然讓她產生了強烈的情感,猶如久別重逢的驚喜。

  從此,他們一同踏上了旅途。一路坎坷,一蓑煙雨,一心駘蕩,一直走到了今天。

  原來她並未細想,此間緣分只覺舟車順遂,油然而生,自然而然。他們都沒有太多的懷疑,沒有什麼處心積慮的預謀,沒有太多的誘導暗示,就像是他們認識很久,再次見到了一樣。

  但他們不是青梅竹馬,本不該有這樣的感覺。吳雪與秦如夢才算是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可他們之間隱晦的關係,又該作何解釋?

  她不明白,也不關心。內心裡最真切的感覺牽引著他,讓他與之相遇,就此再難分割。

  她早已經下定決心,何須再疑?

  蘭兒抹了抹眼淚,吐出積壓在胸口的悶氣,頓時感覺身心通透,對秦如夢的詰問作了解答。

  「我們之前就是這樣。」

  何須海誓山盟?她只是簡簡單單地回了這麼一句,勝卻巧言妙語無數。

  之前是這樣,往後亦如此。

  哭過之後的蘭兒,愈顯清透,好似凈雨清蓮,自骨子裡透出滌盪人心的氣息。有她如此,躁清郁散。

  她已經為自己的心作了解答,一個無比簡單的答案,一個心愿。

  原先她一度害怕自己對於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會因別而散,因聚而密。結果卻是日夜難安,纏綿悱惻。經歷一番沉澱,心中感情反而愈發濃厚寧靜,惹人神醺心醉,再難分解。

  秦如夢躲在寬大的斗篷和面具的偽裝下,頷首間,不禁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有些寬慰,有些苦澀。

  她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意,而他的心意也一直被她所知悉,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無須她再插足其中。

  到了這裡,她忽然有種輕鬆釋然的感覺。或許已經是時候,該跟他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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