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迷惑與洞見
聽完面具人罪牘累累的供詞,作為正一門中的扛鼎一代,張正陵心間駭然不已。他已經明白了,為何面具人會正一門的禁術「排星天象術」了。
那正一門的藏經殿,地處五峰之中的第三峰。此峰位居其中,以天險與溝壑做屏障,地勢險要,巉岩難攀,唯有主峰修有可以通往藏經殿的山路。
作為正一門中藏經納典之所,其中多有祖師爺霽陵真人的畢生所學、功法心得,甚至有一些當初他與其他正一高徒們的共創之術。因某些術法太過玄妙莫測,修為不足者妄自修鍊,恐傷及自身,又恐教心術不正之人得了去,藉此禍亂人間,遂實施封禁。其重要之處略見一斑。
守經弟子皆為正一祖師霽陵真人親自所挑選,武功修為俱是門內上等,其中劉文清與高成敏二位道長更是如此。
可張正陵怎也沒想到,一年之前在正一發生的無頭命案,其元兇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事已至此,他也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自家兄弟慘死之狀,至今猶在其腦海縈繞,是以憤懣道:「我正一向來嚴於律己,又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對我門中弟子痛下殺手?!就是為了藏經殿裡面的禁術?!」
面具人依舊不為所動,他看起來很清閑,清閑到自己根本不想從土裡爬出來,只想做一顆蘿蔔。
他冷笑一聲,悠然道:「你是說排星天象術?」
「難道不是?」張正陵恨恨道,「你還偷學了什麼?」
面具人哈哈一笑,淡淡道:「實不相瞞……正一門藏經殿的經典藏書,我一夜之間就全部記載了腦袋裡,只是暫時還沒有加以解析和領略,以後應該會有機會吧……」
「全部……記載了腦海里?!」
張正陵一怔,只覺得匪夷所思。藏經殿里的藏書,足足不下於千冊,分為內功心法、修為概要、奇門遁甲、咒術禁術之類,一個人就算是不吃不喝沉醉其中,只怕也得三年五載才能全部將其記住。可這人只此一夜,便可以記住全部的經典嗎?
他怎麼都無法相信。
面具人好似看透了他的疑惑,慢悠悠地解釋道:「我說了,天下武功皆有共通之處,我無須博覽群書,只需要大致看一下梗概,就差不多理解裡面說的究竟是什麼了。嘛,當然了,做到我這種程度的前提,必須要對天下武功有所了解,並且已經在腦海里形成了自己的修為體系思路。如此一來,天下武功便可盡收眼底……」
接著,面具人古怪地笑了兩聲,悠悠道:「真是可惜了……正一門恐怕擁有全天下最全面、最完美的武學體系,可惜卻不向門內弟子傾囊相授,實在是暴殄天物。所以,我就代勞,把你們封禁起來的禁術,全部記住了。當然,我很注重創造者本人的心血和知識產權,所以我不會原封不動地用你們的術法,稍微改編一下,那就是我的了。」
張正陵只哭笑不得,笑罵道:「你這裝象的傢伙,在原作者的心血之上稍加改編,這難道就不是抄襲了嗎?」
面具人笑了笑,說道:「放心,我不會用作商業用途,也不會在門派林麗的江湖上傳開……貴派的功法秘籍,就我一個人知道。我向來不喜歡跟別人分享我的寶藏。」
到這裡,張正陵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正一門該為有這樣一個有敬畏心與了解律法的敵人開心嗎?但是張正陵唯一肯定的一點是,如果面具人不是對立面的敵人,那麼他可能會是一個除了霽陵真人和節陵真人以外的,第三個可以將正一武功融會貫通的集大成者。而當今正一門的首席大弟子李覺新,恐怕都不及其半層之力。
張正陵默然良久,這才幽幽道:「可你為什麼要殺掉劉、高二人?你不像是一個喜歡濫殺無辜的人……」
面具人冷冷盯著張正陵,忽而沉聲道:「對於門內之人事,在清虛洞之中閉關修行了快要五年的正陵真人,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張正陵微微一怔,驚疑道:「他們二人向來為人忠厚誠懇,又不是江湖上那些欺壓良善的惡匪,何理治之?」
面具人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恐怕正是因為江湖上僅存的一些有識之士和有大善心者避世不出,才會疏於對弟子的管教,這才導致出了這麼多名門敗類,攪和得整個江湖烏煙瘴氣……」
他眼神放空,似乎又想起了那天與劉、高二人的廝殺。良久,他的眼神才重新恢復光彩,喃喃道:「你口中所說的忠厚老實,恐怕也只是他們曾經某段時間的作風罷了。就像是在父母眼裡,孩子始終是剛出生那般的純潔無瑕,卻不知在外造了什麼虐,為了什麼惡,還口口聲聲為其辯解。」
張正陵一時語塞。他忽然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護犢子的母雞。一個不分青紅皂白,便因憐愛之心而偏袒子孫的長輩。一個人儘可能過去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可在十年後呢?他還能保持最初的真心與實意,去面對現實而不被濡染嗎?
玉先鳳說道:「你剛才說了,你就是為了懲治那些扭曲腐爛的正義,而痛下殺手的吧?」
面具人長嘆一聲,幽幽道:「不錯。我殺了他們,正是因為他們已經背棄了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尊嚴和良心。剛才我所說的那些人,原本都是令人敬仰的武林名宿,可也禁不起時間和誘惑的腐蝕,甘任靈魂墮落卻不知收斂……」
玉先鳳顯得很有耐心。因為此人的動機已經引起了她的興趣。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的所作所為,正是她一直所思所慮的問題。
於是,她問道:「那麼……作為一個制裁者,你可以說說他們的罪因嗎?」
面具人笑了笑,說道:「看來身為武林中人,你們也對自家人不甚了解。這也難怪,你們都或遠離江湖,或避世不出,抑或靜心修鍊,對這些事恐怕也是一概不知……那麼我就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