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絲
「……這是?!」
正在他悠閑自在地說著話時,還未發覺到有何異樣,便忽地感覺失去了重心,整個身體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拉扯了起來,在空中倒轉了一圈,隨之被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一陣巨響如同滾雷咆哮,隨著滾滾煙塵四瀉而去,張正陵驚愕失色地看著那邊的濃煙處,他根本沒有看到玉先鳳是如何起手,更不知何時落手,只見面具人如同風中落葉一般,飄飄搖搖地重擊向地面。
「這也是那種力量嗎?」石業蘭驚詫地說道。
張正陵苦笑兩聲,喟然道:「看來是我們拖累她了……我早該想到,神女姐姐的力量遠非如此……」
「神女……姐姐?」
石業蘭聽了他的話,頓時沒忍住笑了出來,牽連了傷處,登時疼的齜牙咧嘴,直吸溜涼氣。
張正陵頓時赧然一笑,這個四十歲的道士,竟然還會如孩童一般羞澀到難以言表。
石業蘭戲謔而笑,說道:「真是想不到……玉閣主在正陵真人心中,竟然有如泛著光輝的神女一般的存在……」
張正陵臉紅得快要滴血,只尷尬地咳嗽兩聲,忙將話鋒一轉,瞪著眼睛說道:「這個嘛……哎呦你看……那傢伙起來了!」
濃煙逐漸消散,浮現出一片狼藉的地面,一個黑影從中站起,只見他抬起雙手,忽而激起一陣勁風,吹散了滾滾煙塵,地面和空氣都在隨之振動。
玉先鳳忽而一抬手,朝著那震蕩的空氣波上按去,頓時疾風驟起,意真波的極具殺傷力的震蕩波隨之消失於無形之中。她隨之一轉手,那面具人忽而像是跌入深淵一般,身子驟然下墜。如同地獄伸出的無數魔爪,向下拉扯著他的身體,頓時渾身被埋在了土裡,唯獨剩下一個腦袋。
張正陵和石業蘭俱是驚愕不已,心想:「這是什麼怪招?!」
面具人此刻的眼神已經猶如刀子般鋒利冰冷,透露著森森的陰鷙之意。在他剛才中招的一瞬間,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麼。
那一瞬間,好似有一雙手從地下探出,將他向下拉扯。但是他還不至於到糊塗迷信的地步。
正如他始終不相信有天國,自然就不會相信有煉獄。
這個江湖才是一個活生生的煉獄。
「原來如此……」
他就這麼被埋著,瞪著玉先鳳,冷冷道:「你已經對這種力量很熟練了,看來這些年你沒少在上面花功夫……」
玉先鳳冷笑道:「你這個人真的算是天賦異稟……竟然能一下子就看出我招式的奧秘……怪不得可以只看一眼便學成天下各派武學。」
面具人冷哼一聲,有些自嘲意味地說道:「嘛……算是吧……當今天下武功五花八門、品類繁多,其中更是有無數當今數一數二的功法。但是嘛,如果你有仔細觀察思索的話,就會發覺所有的武功都有共同之處。而只要掌握了這種奧妙,那些所謂神功絕學也不過爾爾。」
面具人也已經發覺了玉先鳳出手的細微變化。他把這種洞察力,叫做奇特的感覺。他始終很相信他的感覺,正如他始終相信自己一樣。
對於意真波的修習者,會不知不覺間加深自己洞察力和感知力的修為。在玉先鳳出手抵抗意真波的一瞬間,她的左手之上忽而覆蓋了一層極其不易察覺的「絲」。
而隨後他被一股怪力拉著身軀墜入地下,那股力量也正是那種絲。只是在與那種絲的力量牽引的一瞬間,面具人就察覺到了其中玉先鳳的內力。只是他唯獨還有一點沒有弄明白,這種絲究竟是以其內力作為載體,還是說獨立於她的內力,單獨以寄生的方式存在?
他長長嘆了口氣,心想:「看來又會有麻煩事了……」
玉先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良久忽而說道:「你確實是一個奇才,沒有人能只看一遍,便可以自行領悟一門精妙武學的人。只是……你殘害無辜,註定會是武林的禍患。」
面具人冷笑一聲,悠然道:「以玉閣主曾經的身份和地位,必定認為我是一個暴戾恣睢的狂徒。嘛,這也難怪。我確實殺了很多人,有些人甚至沒有明確殺他們的動機。」
他森冷的眼神落在玉先鳳身上,低沉渾厚的聲音有些沙啞,冷冷說道:「不過嘛……雖然他們跟我無冤無仇,但我也還是要殺掉他們。」
玉先鳳微微蹙眉,說道:「這不會只是一種興趣,或者為了引起注意吧?」
面具人笑了兩聲,悠然道:「怪不得所有人都說玉閣主是一隻紅粉狐狸,琢磨人的心思,確實很有一手……」
玉先鳳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如果你不說實情,或者惹惱我的話……恐怕我就要成了紅粉骷髏了……」
面具人朗然大笑,說道:「真是想不到堂堂玉閣主,竟然會對我這種小人物感興趣……」
他冷哼一聲,又接著道:「嘛……算了。告訴你也無妨。反正這江湖上,有很多人盡皆知的秘密,只不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罷了……」
玉先鳳說道:「人盡皆知的秘密,還能算是秘密嗎?」
面具人笑了兩聲,悠然道:「那些都是因為一些原因人們不敢言表,所以才會成為秘密。」
玉先鳳蹙眉道:「你指什麼?」
面具人卻不急著回答,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有時候,他也會覺得孤獨,需要有人來傾聽他內心世界的喧囂。
「啊……該怎麼說呢。」
他似乎在斟酌言辭,只有最簡單但又最能表達他的意思的辭彙和語言組織形式。
「你有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一個正義的人?」
玉先鳳微微一怔,失笑道:「正義的人?從你口中說出的正義,真是令我毛骨悚然啊……」
面具人笑了兩聲,悠然道:「嘛……那也是自然。人在行使正義之時,往往伴隨著邪惡。只不過它們之間的界限會被人曲解和模糊,就算是打著正義旗號的人,有一天也會被利欲熏心,放棄自我,成為他所懲戒的『惡』。但是嘛……我始終明白我在做什麼,這一點我向來很明確。」
他的眼神忽而銳利了起來,森冷地盯著玉先鳳。那並不是想要看透一個人靈魂深處的眼神,而完全是一種惡魔一般的,無情地拷問靈魂的眼神。
「而我的正義,必然要伴隨著殺戮和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