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意先行
但見那兩道意真波相觸之間,激散的氣浪掀起陣陣雪霧,阻風抑雪,正如那一首抽象詩:蝴蝶在枝頭靜止,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就在這樣一個隔絕與世的旋轉的狹隅之中,忽見雪霧之中憑地破開一個小孔,一道氣束箭一般洞穿而來!
之前多聞天與面具人皆是以少林派的鎮派絕學「意真波」相抗,在狂亂的氣浪之中,二人俱是連身敗退,身形隱匿在了滾滾的雪霧之中。
多聞天身體還未穩住,他二人此一招強攻下來,他只覺心神一陣蕩漾,胸口似有大石塞堵。但他二人皆窮盡畢生之武學,放了一百分心思,縱然是中創身退,洞穿力也為鬆懈少許。便忽感一種莫名的威壓襲來,多聞天立時察覺了面具人的用意。
身體未落,便是凌空打出幾個繁妙的少林掌訣,將周身之內力集中在掌臂之間,雙掌驀地橫推,登時一股雄渾無匹的勁力席涌而出。那穿刺型意真波衝刺而來,卻被這綿密的內力化解於無形之中,砰的一聲,那氣束四濺開來,周遭的地面驀地給射出幾個細洞。
多聞天此次化解面具人的穿刺型意真波,並沒動用意真波秘訣,他知道此門功法,攻擊有餘,但防守不足。遂變換了應對思路,卻成功化解了危機。
他心口戰鼓在擂,情勢雖危,但心念猶靜。他發覺:與之先前面具人釋放出來的穿刺型意真波相比,這一次的顯然要弱化了許多,不然他絕對沒有信心僅靠內力的硬功夫就化解。
正在他此般思忖著,忽地一個黑影衝破了茫茫雪霧,抬腿便朝多聞天飛踹過去。多聞天微微一錯愕,匆忙之間回手相抗,卻還是被踢飛了出去,身形飄忽間,延至出數丈,這才緩緩滾落在雪地里。
多聞天緩緩抬起身,一隻手支著膝蓋,接連咳嗽幾聲,在雪地上濺落了點點殷紅的梅花。
面具人卻沒有急著追擊,他身子站定,緩緩開口道:「你的內力確實遠比常人渾厚的多,竟然可以化解我引以為傲的獨闖意真波……」
多聞天喘著粗氣,冷笑一聲,神情間滿是輕蔑,說道:「獨創?你對於學習他人的武功確實有一把刷子,但終究擺脫不了他人的陰影!」
此言一出,面具人身子忽地微微一顫抖,陰鷙的目光穿透霧氣,沉沉盯著多聞天,冷聲道:「你說的有理……我確實活在一些人,一些事的陰影之下。但樂得如此……沒有什麼,會比痛苦更能讓人清醒。」
多聞天受了點傷,無論是氣力還是勁力都跟不上,困頓乏術。若是面具人在此刻下手,他很難逃生。
可是面具人卻遲遲沒有動手,只是像石化了一般,站定在那裡。
多聞天此刻卻心念如絲,暗自忖度著,心想:「他為何沒有乘勝追擊?此刻他若是出手,我恐怕再難有抵抗之力。」
他見面具人站立不動,雙腳只見微微岔開數一尺,周遭的雪盡皆消融,再凝結成冰。
那一刻,多聞天忽然明白,面具人之所以沒有急著追殺他,完全是因為他也有些氣力不支,正暗自運氣調息。而他縱是武功異於常人,但終究還只是凡人罷了。
之前他二人以意真波相抗,自己雖自損三千,但也已是暗傷了面具人。內勁入體,是以後來補擊的穿刺型意真波勁力消退。面具人自知無力追擊,便后又用拳腳之術與之拉開距離,好有時間排解他暗勁帶來的餘波對經脈的損害與壓迫。
這一切,不過就是他的周旋之計!
一番分析下來,多聞天心裡不由得有了著落。他之前曾深懼於這個通曉天下武學的神秘人,但一旦沉心靜氣,發覺了他動用如此多招式時所需要大量內力的不足和每一招、每一式的意圖,心中畏懼自解。
念此,多聞天不禁感嘆,面具人對於武學的理解和造詣,早已經超越了武林中九層的人。
他沒有多餘的動作。在他看似戲謔又癲狂的動作之下,是行雲流水的意識掌控和出神入化的武學理解。
正如他此刻像正常人一般站立,雙腳之間卻在暗自排斥多聞天打入他體內的暗勁,又可自行運氣調息,實在是一舉兩得之妙招。
發覺到了這點,多聞天便不再覺得此人是個神鬼莫測之人,但卻由衷地佩服起他來。
他身未動,而意先行。早在數招之前,就已經想到了之後的舉措,便也已經準備好了應對之策。
多聞天輕輕咳嗽幾聲,幽幽嘆了口氣,說道:「若你不是個出手殘害良善的惡徒,我真想與你坐下來談一談……」
面具人冷然一笑,淡淡道:「可惜。這天下,卻不教人有心思,好好坐下來喝一杯。」
他又惘然道:「凝視深淵的人,終究會被深淵侵蝕。無論是以何種目的殺人的人,終究還是惡魔……我早已經無心思考那些生死瑣碎,人生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在尋找,一種可以讓這個世界平穩下來的方法,卻也還是徒勞無功自增煩惱……」
「但是……」他冷笑了兩聲,陰寒的氣息瞬間將他包裹,「我始終不曾放棄。沒有任何東西,能再教我停下來……那些無聊的瑣碎,我早已經拋在了腦後。」
忽而,一種威壓、冷肅之氣自他周身蔓延開來,那一剎那遍布他雙眸里的瘋狂與痛苦,此刻消弭於無,肅殺之氣溢出眼眶。
「世人們會記得,曾經有個代表了正氣與光明的天王存在,你也會永遠留存於世……無論多聞天王究竟如何,心性究竟是好是壞,只要能有一個美好的象徵存在,能激勵人們就好。人們向來喜歡錶象的浮華,卻不曾深究其根本。這便是他們的滿足……」
面具人緩緩動步,邁著堅實的步伐朝他走來,周遭的雪花紛紛消融,白煙四溢。
多聞天感覺,面具人體內的磅礴內力,已經遠超之前任何一個時刻!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人的力量,總是越用越少的,可他怎麼像是汪洋大海一般,內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他緩緩踱步到多聞天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雙眼森然,冷傲道:
「而我,就來造就你的光輝,讓世人憎惡我吧……他們需要正面與反面的明確例子,才能分別善惡。他們已經放棄了思索與反思,甘當奴隸。在這個快捷愉悅閹割人們精神的時代,就讓我來成為那個令人髮指的警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