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空谷幽蘭(幽蘭谷秘聞)
多聞天見那面具人,像是仙女起舞一般,衣袂飄飄間,便如若風詭雲譎的女孩子氣一般,蹁躚著落在了離他五步開外,更是毫髮無損,不禁一駭。
那姿態,正如一個妙齡少女在翩然起舞,至柔至陰,極是惹人側目。
見此舞姿,他想起了一個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久已的門派。
「你使的這是……這是幽蘭谷的蘭若生靈步?!」多聞天驚愕道。
那面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舞姿中不能自拔,將舞勢緩緩收回,意猶未盡。只那一瞬間,雪地間似有朵朵白蘭盛開,冷風席捲,便是幽幽香氣四溢蔓延,沁人心脾,攝人心魄。
多聞天竭力從那猶如面對一個絕妙女子舞蹈的幻覺里回過神,苦著臉晃了晃腦袋。再一看,哪裡是什麼舞姿絕妙的少女,而是一個戴著猙獰獸面的黑衣男子!
那一瞬間,有那麼一瞬間,多聞天的心動搖了。沒有哪個人在面對這樣的舞姿時還能保持自我。女人不能,男人更不能。
他趕忙從錯覺里回過神,心口突突直跳,連連暗自念叨了幾聲佛號,只暗恨自己心智還未達到通透澄明的無上境界,怎可教一個男人的舞姿迷惑?就算是真女子,也不可,不可……
良久,那面具人緩緩放下手臂,從陶醉中回過神,意猶未盡道:「你果然好眼力,這絕對是天下無雙的舞姿!只有天下無雙的幽蘭谷,才能舞動這般天人之舞!」
多聞天此刻才緩上一口氣,只鼻尖似還彌留著蘭之幽香,說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會這般輕功……」
他又惡狠狠地瞪了面具人一眼,恨鐵不成鋼道:「可你明明是個男人,為何要學這般至陰至柔的舞?」
而他之所以這般說,完全是因為幽蘭谷儘是女子,而且據說修習此功,還須是無暇之身。正是身如清蓮,心若蘭芷不可。這樣一種至陰至柔,適合女子修鍊的功法,怎麼都對一個男人來說是較為怪異的。
面具人眼中忽然飄過一絲失落,待那因舞生幻的幻象消弭,這才沉沉嘆了口氣,幽幽道:「這是一個……一個……」
他想了半天,也還是沒找到一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那個她,最後只是模稜兩可道:「這是我曾經的……曾經的一個故友,教給我的……」
多聞天驚疑道:「一個故友?那該是個女子了。可你怎麼有機會,結識這樣一個閉不出世的門派?」
他更懷疑,這是那面具人偷偷跑到幽蘭谷,暗中窺視美嬌娥們跳舞學來的舞姿。否則,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學會「蘭若生靈步」的?
他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因為那個銷聲匿跡的門派--幽蘭谷,全部都是女子,從未有過一個男人。
這一神秘的門派,派中無男子,終居幽谷,與世隔絕。就是這樣一個全為女子的門派,有一套獨有的輕功。此輕功由其門內舞蹈演化而來,遂動時猶如漫舞生姿。
曾有一首粗鄙小詩為證:蹁躚幽蘭扶搖舉,舞動雲顰疾雨落。
關於此門派的來由,向來沒有確切的記錄。譬如專為撰經論史的江湖名宿任論道,就曾經有一段記錄道:
幽蘭一派,容貌盡似二八女子。久蟄深谷,與世隔絕。遠窺去,通谷緋雲遊滿,香風繚繞。其間鶯歌燕舞,裊裊婷婷,依稀可見其舞如九天玄女,如塵間仙子。妙不可言。由舞演化,遂自成一派,創蘭若生靈步,是為天下至陰至柔武學,實乃輕功之一絕,當世罕有堪比者。
但沒有人可以肯定,任論道真的見到過幽蘭谷,而他在經典中也記載的極其模糊。
天底下沒有人知道這個幽蘭谷在什麼地方,也沒有人知道這是怎樣一個門派。她依舊神秘,直到她突然有一天消匿於江湖,終不為人所聞。所以任論道記錄的,極有可能只是他收集民間傳說所編撰,沒有根據,遂至賅至簡。
關於幽蘭谷的傳說,更多的只是通過她的弟子們得知。多聞天就曾經在江湖上遇到過一個幽蘭谷的女子,那一舞一直讓他魂牽夢縈了十年,量是天下定力無雙之輩,也教人給心魄勾了去。
沒人懷疑幽蘭谷的實力。看過她們舞蹈的人,都應該知道一點,這舞蹈不但超脫凡世,而且危險至極。
多聞天遇到的那個幽蘭谷女子,行步之間,猶如緋雲遊動,刃手帶香,美麗又危險,流轉下來,數十位江湖豪客人頭落地。
如今一別十年,再次見到這神秘門派的輕功,多聞天怎能不驚駭,不浮想聯翩?
他看不見面具人的神情,他的神情和肢體,都包裹在面具和衣裳之下,但是那一雙眼孔里流露出的,卻教多聞天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是極為纏綿悱惻?還是暗自慕戀?為什麼會有一種難以描摹的凄涼在裡面?就算是當世手法最妙的畫師,也難以描繪出那一副悲哀之情,那一雙悲哀、失落、痛苦至極的眼睛,他的心。
良久,他才從這種無比悲哀的情緒里掙脫,幽幽道:「這確實是我的一位故友所授……只是,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卑微的看客,有幸目睹,終生難忘。」
多聞天問道:「她是幽蘭谷的人?」
面具人卻搖了搖頭,沉聲道:「她不屬於任何人。」
對於這個模稜兩可的回答,多聞天感到詫異。他能感受到,在面具人的猙獰面具下的一顆曾經柔軟無比的心,還有那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面具人聲音又恢復了平靜,變得無比柔和起來,好像提起她,心裡就是一派明媚。
「她絕不屬於任何人……不屬於幽蘭谷,不屬於高堂廟宇,不屬於天,不屬於地……天下絕找不到第二個似她那般的女子!」
一個什麼樣的女子,才會讓這樣一個厲鬼般的人,心懷眷戀,提起她就連語氣也柔軟了起來?
面具人望著天穹,可是從北面不斷刮來的風雪,一下子讓他清醒了。他被迫接受現實,最冰冷無情的現實。他現在孑然一身,再也沒有那個遺世獨立的女子。
死亡就是終結么?面具人心想。絕不是!它只會讓愛意更綿,更長!痛恨也因此而來。
他的恨意,正如同這連綿不斷地寒風飛雪一般!
遮天蔽日,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