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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彤霞雲織(其六)

  那時漫天紅霞,從江面上吹來的風在陽光的烘陶下,暖暖的,一下子就跑到了金織的心窩裡。她抹了抹眼淚,聽著父親所說的話,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對待大人的權威一般恭敬。

  金景緞拍拍金織的小腦袋,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心中有愛的人,必然會有能力去愛他人,也會被他人所愛。小織心地善良,定也會被他人所愛。」

  學會愛他人,被他人所愛?對現在的金織來說太過夢幻,就像是那天傍晚的雲霞一般。

  愛嗎?那是什麼東西?無形無質,無法觸摸,父親所說的「愛」,究竟是什麼天真的鬼話?金織不明白。如今她只明白,你不去害人,別人必然就會來害你。與其被人陷害,不如先害了別人。她學會了探查別人的內心,哪怕是那些心裡有一點惡念的人,也會被她提前毫不留情地殺掉。

  曾經的她,已經完全死了。現在的金織,心中帶著關乎「愛」的疑惑,殺掉了所有的「惡」。她已經完全迷失,找不到方向。父親這一隻小船,早已經消失在了天邊的長河裡,不復存在。再也不會笑著拍她的腦袋,跟她說一些有的沒的的話。

  從什麼時候呢?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摒棄了過往的一切,變成了如今這個琢磨人心,手染鮮血的小魔頭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心中有一塊缺失了,再也無法癒合了。為了尋找自己,她踏上了旅途。只是到了現在,她也還是沒明白,自己的父親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呢?

  那些關於他的記憶,被她像是寶藏一般留藏在了心裡,時常夢中也還是能突然出現。而每次,她都是淚流滿面。離開了愛的人,確實是一件痛徹心扉的事。

  正如後來的事件一樣,永遠讓他們分別。那一隻小船,已經早早離開了寧靜的港灣,搖搖晃晃駛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在那晚那三個強人離開后,日子又重新恢復了平靜。而小金織也遵守和父親的約定,沒有將那晚上的來客說個母親聽。只是金景緞這段時間顯得憂心忡忡的,時常露出愁眉苦臉的神色,也比平常沉默了很多,似乎在想一個金織永遠也想不到的事。

  而她的母親,為她私自逃離回家這件事氣惱了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父母這段時間的態度強硬了一些,以往她的要求都會盡量滿足她,可如今連想要跟父親留在家裡不去外祖父家借住這件小事都不允許。

  小金織也開始愁眉苦臉了。她實在搞不懂父母二人究竟在密謀什麼,有什麼事是要瞞著孩子的呢?她曾經天真的想到。可是後來她明白,父親所想的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多的多。只是,她唯獨走向了他永遠也沒有想到的一條路。

  她只能簡單發覺到家中那一絲絲緊張壓迫的氣氛,但是究竟是為何變成了這樣,她怎麼也琢磨不透。她強硬地想要留下來,不想跟母親去外祖父家,可是母親發了火,無論她怎麼哭鬧也沒有用。她央求父親,可是這一次,他也沒有任由她胡鬧,只是跟她說道:「小織先跟母親去外祖父家,我很快便到……」

  於是,她就這麼被帶走了。臨走前回望向金景緞,只見他獨自站在家門口看著遠去的妻女,隨後陷入了沉思。那一刻,金織又哭了起來,她看著父親漸漸遠去的身影,毫無理由的哭了起來。她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就哭了。

  在妻女離開后,金景緞良久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長長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中。此刻,陽光透過窗欞,各處無不落滿了寂寥。他手指撫摸在桌子上,就好像是久別重逢一般惆悵。

  金景緞眼中露出了一絲疑慮,但隨後便被堅定的神色取代。他洗了個澡,洗去了身上的汗味和污穢,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黑色衣服,緩緩走出家門。

  他抬頭看著天邊的夕陽,無比悵惘地嘆了口氣,說道:「老朋友,我來見你了……」

  此刻的他,不是那個在碼頭上賣力幹活的工人,也不是一個溫柔的父親。此刻的他眼神銳利,神思敏捷,腳步生風。在此刻,他好像回到了當年,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

  今晚,他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前往悼念的孤魂。只一轉身,他就像是風一般消失在了幽暗的街道里。他路過千家萬戶,穿過輝煌燈火,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衣擺獵獵作響。

  他踏著萬家燈火,頭頂星斗銀河,伴風脅月,袖攏萬點星辰,幽靈一般閃過熱鬧的街市。

  是夜,城內已經燈火璀璨,而城外卻還是一片漆黑、寂寥。他來到了一片林子里,踏著枝幹,猶如輕健的鳥兒一般穿行,直到他看到了那古廟。

  外面有幾個黑黢黢的身影值守,他們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說著一些有的沒的閑話,比如待會兒去哪裡喝酒啊,哪裡的姑娘好看啊之類無意義的話。

  金景緞一躍而過,來到了這所古廟的院內。

  那兩人只聽一陣風聲,接著林子頓時沙沙作響,這世界無比喧囂,唯有死者永遠的安睡下去了。

  「欸,我怎麼感覺怪怪的?」

  「哪裡怪?」

  「好像有什麼東西過去了……」

  「是風動……」

  「是么?感覺不太像啊……」接著,此人叫罵了一聲,怨恨道:「他娘的,這樣的苦差事交給我們,自己跑去喝酒吃肉去了。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死了也就死了,還搞這麼大陣仗……」

  「哎呦……這就是小人物的宿命呦,大人物從來都不拋頭露面,比如我上次去城裡辦一件事,他娘的,當值的人都死完了嗎?工作時間不在崗位,都跑去包情人了?!」

  他們的閑話在一陣譏誚中消停。

  古廟內,金景緞沉眉看著面前的這個人。他的老朋友,教會土波使者,安載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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