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因·姻
到這裡,吳雪幾乎快要無法呼吸,只喘息一次,心扉就會抽緊一次。就像是灶台的風箱一般,只要一拉動,眼淚就會如同那熊熊升騰的火焰一般泛濫。
蘭兒覺察到了吳雪神情的細微變化,她知道,在他不露聲色的表情之下藏著狂風暴雨。若是可以,蘭兒真的想進入他的內心裡看一看,但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流淚。
而吳雪卻只是悄悄地急喘了幾口氣,就像是抽泣一般。他微微一笑,分別給自己和蘭兒倒了杯茶,道:「喝點茶吧……春容易口渴……」
蘭兒無聲地捧著茶杯,輕輕地啜飲著。茶水無比苦澀,苦得就好像是人心一般。可隨後,那絲絲香甜又會像嫩芽一般在心裡滋生。原來生活就是有苦有甜,只是甜美的事情總是會被輕易遺忘忽略,而那些苦澀的事情總是會佔據著身心,耀武揚威。
良久,吳雪想接著故事繼續道,可蘭兒卻有些游移了,她雖然很想了解他的一切,但是卻不忍心揭開他的傷疤。
可吳雪卻很想繼續下去,因為往日的那些記憶,已經像山洪一般著向他狂涌而來。
在孟羊城,她們一同去偷偷嘗了花雕酒的滋味,只是後來出零意外。在春覺城,她們一同去觀賞了城外連綿的花海,清風徐來,鼻尖滿是清幽的花香。在草夜城,她們坐在芳草連的坡道上,一起看了絢爛的煙火。
那確實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只是當時不覺得,現在才後知後覺。
至於那杯花雕酒,她們誰也沒有喝。吳雪也沒櫻
吳雪想起了吳笑姐姐的很長一段話:「這酒啊,我們現在也品不出什麼味道來,無非就是好奇想要學著那些意氣風發的江湖大俠。可什麼東西都有個漫長的準備過程,就像是埋藏在土裡的種子一樣,到了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如此。強行把它取出來,也不過依舊是顆種子罷了。等待雖然漫長痛苦,但開花的時候才會格外美麗……」
眾人都真摯認真地看著吳笑,她紅著臉,低垂眉眼悠悠道。良久,才發出一陣陣開懷的笑聲。
吳葉嘖嘖嘴,笑道:「三妹還是……還是這麼……這麼……呃……多愁善感!」
吳月摟著吳笑的胳膊,揶揄道:「誰叫我們三妹是個具有憂鬱氣質的美女呢?」
吳濯已經忘了酒的事情,什麼花雕、雄黃、女兒紅……反正她也搞不懂,也不是太感興趣。比起酒來,這裡的佳肴美味更合她心意。她已經早早吃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眾人,疑惑道:「怎麼了?不喝了?」
吳雪抱著手臂,像極了大俠,他正色點點頭,抑揚頓挫道:「不喝了,這酒不對味,可能是還沒到該喝這酒的時候。」
四女皆是發笑不止。
吳葉很喜歡欺負他,她像是早有預謀,湊近了吳雪,笑道:「怎麼了,雪公子?姐姐不請你喝酒你偏要喝,怎麼現在要請你喝了反倒不喝了?」
吳雪害怕了吳葉的笑。他很明白,根據往日的經驗,這個笑容絕對不像看起來那麼溫柔可人。
他立馬變成了一副乖巧溫馴的好弟弟模樣,笑道:「你們都不喝了,我也不想喝了。」
於是眾人將酒倒回酒壺,重新封上壺口,用紅絹布蓋好,並將這壺酒「敬」給了之後趕來的吳清晗。為此,吳清晗還快慰地笑著道:「孩子們長大了,懂事了……」這叫她們很是赧然,只道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吳雪坐在椅子里,往後靠了靠,似乎在找尋一個安全的依靠。他喝了口茶,將她們的對話還有神情面面俱到,細緻地傳達給了蘭兒。
在蘭兒看來,這四位已經逝去的姐姐們卻是那樣美好,就像是孩童不染塵埃的夢境一般。她們已經遠遠逝去,從此不會再出現,不會再嬉戲打鬧、或取笑或安慰吳雪。
在吳雪腦海里,憶起她們的不是那晚可怖的大火,而是關於她們最美好的一幕幕畫面。
為此,吳雪很長一段時間每晚都沉浸在絕望痛苦的夢境里。不光是為她們,也是為這世上所有悲戚的事物。醒來的時候,總是難以排解心中的失落,只任由眼淚在臉上肆意妄為。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吳雪都很怨恨孫伯為何要拚死將他救出來,與其讓自己在這寂寥冷酷的江湖彷徨,不如讓他跟家人們一同在烈火中化為灰燼更好。
可是吳雪心裡沒有那種恨意了。雖然現在他依舊無法從那每晚折磨他的噩夢裡走出來,但他已經不是那麼痛苦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人,依然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同踏上茫茫江湖路。還有,還有一個人,此人現在就坐在他的身邊,細細地聽著他的「故事」,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
吳雪不知不覺就握住蘭兒的手了,這雙溫暖的手時時給他力量,讓他可以繼續硬著頭皮走下去。還有一種除了感激之外的感情。這種感情很強烈,佔據著他的身心,他已經心不由己無法自拔。若是她忽然像是一陣風般消失不見了,他可能會發瘋。
吳雪忍著淚,只微微發出抽泣聲,但是眼淚一顆也沒有掉下來。
這個山莊困住了他們,但沒有困住他們的心。身體儘可能被囚禁,心靈卻永遠自由自在。
而後來吳雪才明白,這江湖上每一個人都活得很辛苦,即使是名震江湖的大俠們也不例外。石業蘭、張節陵、遊星……等等等等。在這半瓢江湖,每個饒命運都被牽連進去,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心又怎麼能由得自己呢?
在蘭兒面前,吳雪不想表現得悲悲戚戚的,好像要博得她的同情和憐憫一樣。所以他壓制住了內心狂涌的浪潮。
他向著蘭兒輕輕一笑,笑得一如往常那般輕鬆。蘭兒不知不覺已經坐在了他的身邊,她知道自己無法彌合他過去的傷口,但也可以給他一點安慰。
蘭兒歉然著低聲道:「雪兒哥哥……我總是好奇心太重……千不該萬不該再讓你想起那些往事,還是用殘忍的方式讓你出來……」
吳雪晃了晃她的手,笑道:「其實我該感謝你才是……」
蘭兒怔怔失神,吳雪接著道:「是你讓我有勇氣面對那些事情,要不然,它們可能會纏繞著我,直到我死……」
他的那個不吉利的「死」字的音還沒完全出,他的嘴唇就被蘭兒的嘴唇堵住了。她閉上眼,紅著臉,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吳雪比她還要膽戰心驚。
他的雙眼難以置信地瞪大了,如果之前遇到的種種難以置信的惡因讓他反感噁心的話,此刻的難以置信卻叫他滿心甜蜜。
蘭兒只笨拙地擁上了他的嘴唇,輕輕一觸碰,又抽離回來。他們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顯得很是稚嫩。
她面若紅霞,立馬扭過臉去,不敢再看吳雪。可他們的手卻從未分離。
良久,吳雪才反應過來,他的靈魂才重新回到他的身體,之前已經飛向了五湖四海。這一吻的威力簡直比這世上最強的高人出手的威力還要大,強大許多倍。
很久,他們才開始話。
蘭兒扭過臉,低著頭,呢喃道:「不要總是那些不吉利的話……」
吳雪道:「好,我再也不了。」
蘭兒道:「你總是這麼,卻沒有一次兌現……」
吳雪道:「我保證,以後再一次不吉利的話,一定叫我不得好……」
蘭兒氣狠狠地回過臉,嗔怪道:「還,還沒有?!」
吳雪現在又彷彿回到了三歲孩的年紀,變得真而又手足無措了。
「對……對不起……」
蘭兒氣極反笑,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嗯哼?」
吳雪忙捂嘴巴,他忘了,自己也對蘭兒保證過,不要把「對不起」掛在嘴邊。可是,他的內心卻有萬般歉意想要對她述,雖然他也沒有什麼可言語,但就是想。
看見吳雪手足無措的呆傻模樣,蘭兒輕輕將臉貼在他的心口,幽幽道:「這次記得了嗎……?」
吳雪猶豫再三,將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背後,貼耳道:「記住了……」
他以為這世間的所有愛情都是轟轟烈烈的,好像不死不休似的。但當愛情真的來到時,卻是如茨克制,心翼翼生怕做錯一點事,會將那份美好給破壞了。
蜜糖色的夕陽已經躲在了山後面,色漸暗,很快就是夜晚的來臨了。
這時,吳雪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張節陵大咧咧地走進來,吆喝道:「雪兄弟,該去吃……吃……」
他把「該吃飯了」的話給咽了下去,神情古怪地笑了兩聲,轉頭就往外走,立馬把門關上了。
吳雪和蘭兒聽到外面張節陵對眾饒話聲,只覺得好笑。
「他不舒服,不吃了。」
石業蘭狐疑道:「不舒服?怎麼突然不舒服了?我去看看好了……」
張節陵對遊星使眼色,於是遊星古怪地笑了一下,他從張節陵的反應來看,心裡就有數了。
他道:「是啊……那個,那個……我們先去吃吧,等會給他帶回來。我都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