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簪內
最終,我們雖然並沒有將碧玉簪交給卜者,卻也仍是沒有任何進展。如玉和如緣都隨卜者離開了,唯獨剩下原班人馬留在這小院內,一籌莫展。
“他們怎麽這樣不講道理呀?再不行,咱們直接殺過去,擒住那個什麽卜者,逼他說出解毒的方法。”
“若真能這樣,我們剛才也不必隱忍著不動手了。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或許卜者這麽做的確是為了他的族人,但我們卻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了。”
“帝父雖未給我期限,但畢竟越早離開越好。隻是,我有個疑問……”
“你是想知道我和如玉之間有什麽關聯?臨行前,你帝父沒有告訴你別的什麽嗎?”
“未曾。”
聽了阿念的話,我若有所思,想著魔帝無論如何,多少是有一些私心的。又或者,他並不知道蒼黎魔氣中了欲毒的事?他或許一直認為我已經將那魔物收入蒼黎之劍當中了。我仔細回想,他上次曾告訴我讓我用蒼黎之劍收付魔物,難道,他也知道歸塵和隱風,知道蒼黎複活的事?其實也並不稀奇,畢竟魔帝、蒼黎和青木琢之間,有許多的糾葛,而且,青木既然為魔帝生下了孩子,那她的秘密即使告訴了魔帝,也不無可能。可是,魔帝為何不直接出手幫助蒼黎複活呢?以他的力量,想要擒獲那魔物隻怕是舉手之勞而已。
又是許多猜測和疑惑。但緊接著,便是苦思該如何解決當下的困境。
“現在,我們並不知道離開青丘幻境的辦法,我們如果直接對抗卜者,那萬一幻境的根基受到影響,那對我們似乎也是不利的。若是幻境被毀,勢必引起神界的注意,那時怕就真的不好收場了。”
“那我們也不能這樣幹等吧?我想回去找神獸哥哥了呢……”花鳥一臉委屈。
“當然不能幹等。可是,如果要說服卜者,又實在有些困難。阿念,既然卜者說到修煉魔氣的法子,你可有什麽辦法可以幫他解決難題?”
“你竟想幫他化解九尾狐族修煉魔氣的弊病?”
我一時千頭萬緒,但卻仍然掩蓋不住我的的確確想要這麽做。即使在靈芝禁域時,九尾狐族那般對我,但不知為何,我還是有想要再幫他們一次的衝動。
於是,我點了點頭,懷抱一絲希望地看著他。
阿念似乎也並沒有過多的抵觸,隻是用鼻子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其實,倒也應該是有法子的。”
我瞬間目光匯聚,靜靜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我的先祖蚩尤在剛開辟結界進入魔域時,魔域便充斥著十分濃厚的魔氣。屆時也有許多九黎族人被魔氣侵蝕,漸漸失去了七情六欲,但卻仍然聽命於蚩尤。或許因為蚩尤一族有神族血統,所以,蚩尤和他的後代雖然受到魔氣影響,但好在他們不像九尾狐族那般被迷失本性,但卻因此縮短了壽命,蚩尤的諸個兒子都早早離世,就連蚩尤自己也發現衰老加速。當發現是受魔氣影響後,蚩尤一直在尋找化解之法,另一邊則率九黎族人想要開辟出新的空間通道來。後來,蚩尤發現魔域的原住民都具有天生抵禦魔氣侵蝕的能力,所以,便將他們抓來查看。原來,在他們的身體裏,竟然生有兩顆真元,而奇特的是,他們其中一顆真元可以完全吸收掉魔氣當中十分汙濁的成分,待累積都一定程度後,這個真元就會自動損毀,然後再生出一顆新的來。
“蚩尤便想著,為自己人的身體裏也裝入這樣一顆額外的真元,這樣,不盡可以不被魔氣侵蝕,還能修煉魔氣,獲得更加強大的能力。所以……”阿念忽然停了下來。
“所以怎樣?”我卻有些迫不及待。
“所以……蚩尤命令九黎族人幾乎將魔域的原住民抓了個精光,才找到了方法強行將他們身體裏能吸納魔氣的真元取了出來。然後,這些原住民因為失去了可以吸納魔氣的真元,便漸漸化為類似於獸類的形態。之後,蚩尤終於打開了通往妖界的空間裂縫,於是,便將這些原住民統統驅逐到了妖界。但正當蚩尤想要帶領九黎族占領妖界之時,卻不知為何,他竟突然離世了。”
“所以,若是能找到能夠吸納魔氣的那個真元,植入到體內,便可以避免魔氣的侵蝕?”
“也並不完全如此。蚩尤死後,我的祖父繼承了他的位置。據說,我的祖父是在蚩尤獲得原住民真元之後才出世的,所以生來便已經具有了那顆能夠吸納魔氣的真元,而其他強行獲得真元的人,卻並沒有獲得真元吸收魔氣的能力,最終都和蚩尤一樣,早早離世。但好在自那之後,蚩尤族的孩子便生來就擁有了兩個真元,也隻有之後自然生出的這些真元,才能真正吸納魔氣。”
“那就是說,強行植入的真元,並不能吸納魔氣?”
“不錯。而且,蚩尤曾經獲得原住民真元的手段,的確是有些……極端,如今若真要找到這真元……”
“現在要是想要找到這些真元,唯有用同樣的辦法從魔族身上強行取出來吧?而且,還必須是蚩尤的後人。”
阿念沉默了。他凝重的神情,似乎有些後悔告訴了我這些。
“你告訴我這個關於魔族的秘密,難道不怕我……”
“我蚩尤族何曾會懼怕別人來搶?
“那說到底,還是沒有辦法呀。就算九尾狐族能夠得到吸收魔氣的真元,那難道也要等到下一代小狐狸出生才能真正不懼怕魔氣的侵害?又或者,在他們擁有兩顆真元之後,幹脆全體移居魔域好了,徹底回避神族騷擾。”
“移居魔域就能徹底不被神族侵擾了嗎?我看未必。”
是啊,移居魔域就能不被侵擾了嗎?九尾狐族顛沛流離這麽多年,也似乎並沒有真正從這六界的紛爭中脫離出來。
“隻是你告訴我們的這個方法,似乎並不能真正用在九尾狐族身上啊。而且,九尾狐族與你們蚩尤一族畢竟不同,他們受到魔氣的影響更深,尤其是在心性上,不似你們是影響了壽命。即使真的獲得可以吸收魔氣的真元,卻不確定是否就會阻絕魔氣對他們心性的影響。”
阿念點了點頭,也陷入新的沉思當中。而這時,我卻突然有了另外的念頭。
“阿念,我突然有個疑惑,魔域的魔氣,同其他地方形成的魔氣,是一樣的嗎?”
阿念聽我這麽一問,便轉頭等著我接著說下去。
“都說魔氣是由邪念聚集而生,所以會對人的心智造成影響,那些不好的會被放大,所以九尾狐族才會更加容易受到影響。那麽,魔域的魔氣是從何而來?其他地方的魔氣又是從何而來?”
“魔域的魔氣從何而來,我確實不知,或許那就是魔域所特有的。但在蚩尤用盤古斧開辟魔域之前,其他空間裏是並沒有魔氣這麽一說的。任何種族都有邪念,但似乎也並不會形成什麽氣候。也就是在魔域開辟之時,或許魔域當中有些許魔氣溢出,所以才會吸引那些邪氣聚集到一起,才有了其他地方的魔氣。本質上,或許是相似的,但特性上應該是有所差異的。魔域的魔氣更加純正,雖然會影響心智,卻多是讓人變得麻木,回歸本性,但其他地方的魔氣卻是將那些邪惡的念頭無限放大。這也是為什麽後來我帝父定立下規矩,但凡在其他地方修成魔族的,必須一律拘回魔域。”
“也就是說,在你帝父之前,並沒有所謂的拘刑魔?”
“自然沒有。自從我的祖父發現了淨覓之地,便將失去七情六欲的九黎族人安置在淨覓之地修養,希望能夠讓他們恢複原來的心智,但似乎並沒有什麽效果。後來,帝父便讓他們成為拘刑魔,專門到其他空間將修成魔道的魔族帶回魔域。”
“那麽,你可知道蒼黎是如何在魔域與魔氣共存的?還有……我,我又是如何能不被魔氣侵蝕的?”其實,自從得知九尾狐族會被魔氣侵蝕後,我便有此疑問,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我母親的血。”
我訝然。一切的一切,竟然又回到了青木琢身上。她到底是擁有怎樣的力量?
“在我母親化為聖靈山之時,曾在蒼黎體內灌注了一脈自己的血液,而你自進入魔域,便開始吸收聖靈泉水,所以,不受魔氣影響。”
“你母親的血到底是如何的奇特?為什麽竟有這麽多的功效?”
“因為我母親的血液中,帶著無字天書的無上力量。”
“無字天書?”
“是的,正是那個傳言中記載了六界循環往複之最深奧的秘密的無字天書。”
“可那不是在神界嗎?”
“這其中曲折,我也不太清楚。”
我幾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到底在這六界之中,藏著多少未知?青木琢,一個天神與凡人結合所出,的確,她注定了將要擁有不平凡的命運。但說到底,她不過隻是一個女子,她並沒有想要如何的不平凡,卻不得不擔負起六界這個無比沉重的擔子,甚至在自己的情感上,也是被無數的利用和算計。即便她化身為一座石山,卻還是逃不過被六界眾生覬覦的命運。她該要如何堅強,才能承受這一切強加的責任?
“但是,如今你身上帶著我母親的血液,自然也就成了眾矢之的。”
阿念一語將我驚醒,我不禁苦笑一聲。是啊,我何苦去想青木琢的處境?她的處境,不正是我現在的處境嗎?
“所以,我們必須趕快完成此行的任務,返回魔域,千萬不能讓神族有機可趁。”他接著說道,與此同時,還有不偏不倚看著我的堅毅目光。
“那如果,將我的血液度給九尾狐族,那他們是否就能不受魔氣侵蝕了?”我一瞬間覺得無比失落,但還是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不行不行!”在一旁聽得出神的花鳥突然發話,“你一個人的血,哪裏能救得了整個九尾狐族啊!而且,要是讓九尾狐族得到了天書的力量,那不是也要亂套了嗎?”
“這斷然是不行的。”阿念立刻變得十分嚴肅起來,“我允諾帝父必須要將你安然帶回,絕對不可以讓你受到傷害,更不能讓我母親的血液輕易被他人取得。”
我又是一番苦笑。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知道了我的“價值”。我忽然覺得我已經不是我了,而隻是一個容器。那我本身的所有情感都已經不重要了,我何必還要自主思考?何必還要去想那些關於未來的東西呢?甚至,連我的身世也並不重要。因為,我和青木琢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注定了。可惜,我不似她,至少還有化身為山的能力。
於是,我不再言語,無論我此刻想要做什麽決定,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了。唯獨我覺得更加難受的,是我肚子裏的那個還未出世的小生命。我暗自感歎,若她/他真的能平安降世,隻希望她/他不要像她/他的母親這般,連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都沒有。
無論如何,此刻已然陷入了僵局。我們似乎真的被困在青丘幻境裏了。
正在我理不清思緒,阿念又皺眉踟躕時,卻忽然感受到房間裏一陣細微的靈力波動,阿念迅速警覺起來,花鳥飛到了他的肩頭,圓圓的眼睛也是充滿了警惕。
我注意到他們異樣的神情,也不免警惕地靜靜等待著。房間中頓時變得極其安靜。
但很快,一個模糊的人影便顯現出來,我有些吃驚,但又似乎並不那麽奇怪。
再下一刻,如玉,還有她手中握著的那支碧綠色的簪子,一同出現在房間裏。
還未等我們發問,她便嘴角一揚,繼而說道:“等什麽?等著子桑趕來再把簪子拿走?”
“你是如何……”
“時間不多了,你究竟想不想解毒?”
我與阿念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如玉冷冷一笑,道:“隻能你一個人,和我進入簪子裏。”
“不行!”阿念先我一步斷然拒絕。
如玉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目光森然,與阿念對峙著。
“有了洞中的教訓,我還如何相信你們?”片刻後,如玉移開目光,冷冷反問道。想來,她已經意識到我們在那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對付她的計策。
“正是有了洞中的經曆,才更不能讓她獨自同你待在一起!”阿念依舊堅持。
如玉又狠狠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又是冷冷一笑,道:“那好吧,你們可以一起,但是……這簪中世界可是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你們若是因為不聽我的指引而遇到什麽不測,可就與我無關了。”
“隻管帶我們進去便是。”
此刻我依舊惶惶不安,有許多心緒仍不能平靜,所以,也似乎給不了過多的建議。現在我所走的每一步、作的每一個決定,似乎都可能導致無法估量的結果,所以,我反倒踟躕起來。這一日,我得到的新信息太多了,以至於我連自己到底是誰都有些迷茫了。
如玉並沒有給我多餘的時間思考,甚至連如何進入簪內世界的整個過程我都沒有太多體會,隻覺得如玉施了一個什麽術法,我的身體便開始變輕,眼前的一切也開始模糊。再下一刻,我便已經身在一個新的世界裏,在我身邊的還有阿念和他肩頭的花鳥,另一邊是嘴角掛著一絲意味深長地笑容,但轉瞬即逝。隻是我注意到,她手中的簪子已經不見了。這也並不奇怪,畢竟,我們現在正在簪子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