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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影獸

  “昔日吾主神農之子蚩尤開辟魔域,便再未出來,六界中便多了魔族一派,此後盡是些暴戾成性之輩修煉成魔,那魔域也必是生靈塗炭之地。便是吾主之子蚩尤,此後也受戾氣侵蝕,變得殘暴霸道,導致其後人與妖界宣戰,六界動蕩不安。爾如今竟與魔族為伍,當真玷汙了天神後裔之名!”


  我見他如今這般模樣,雖然威嚴尚在,但卻顯然較之前孱弱了許多,畢竟在那場大戰中,他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所以,他已然不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威脅。


  於是我冷冷一笑道:“魔族?蚩尤若不是想為父報仇,由何至於被逼到魔域那個荒蕪之境?這神農大神可真是對神魔兩族愛憎分明,絲毫不念及父子之情,正如他派你鎮守神女墓一般。”


  “爾等放肆!竟對吾主神農不敬!”


  一時間,一股強大的氣流從他周身散開,震得周圍明顯的一陣波動,但比起靈芝禁域之時,這力道當真減少了不止一倍兩倍。


  “總之,天神一族打著維護六界平衡的幌子,對其他種族趕盡殺絕也沒有絲毫愧意。”也不知怎麽,我忽然就想起了天神滅了花仙族的事,又一陣憤憤不平。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怒氣過剩,睚眥此刻竟沒有再次發作,反倒是顯出一副憔悴之態,甚至連腳底也跟著晃了一晃。我這才看清,他的確受了重傷,怕是傷及真元也不一定。


  “神獸哥哥!”那癱在地上的妖物竟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朝著睚眥的方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但最終還是隻能又一次癱倒在地。


  睚眥艱難地想要站穩,但終於堅持不住,一隻手扶住門框,氣喘籲籲。


  我於心不忍,繞開那妖物,走到睚眥身邊。


  “不許傷害我神獸哥哥!”那妖物在我身後大喊。


  阿念見狀,也暫且收起了戰斧,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扶住睚眥,果然感受到了他渾身力氣盡失,根本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般魁梧有力,甚至連體內的靈力流動都感受不到了。


  我將他扶進屋內坐下,看著他竭力調整著呼吸,好一陣,才緩了過來。


  “你果然為了重塑封印而傷及真元,再忍不住動怒,你怕是真要沒命了。”


  他已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抵對我了。


  隻可惜此刻我已沒法再度些靈力給他了,而且,即使度給他,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此時,那妖物竟一步步爬到了門口,也不再在意我們的存在,隻艱難地向睚眥的方向繼續爬過去。她的雙臂若隱若現,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一樣。睚眥卻似乎有些厭惡地轉到另一邊,裝作沒有看見她。


  “神獸哥哥,神獸哥哥……”那嬌喋喋的聲音原本令人聽了渾身發冷,但此時卻帶著濃濃的依戀之意。


  直到現在,我也仍舊沒有看出她真身到底是什麽,僅僅是一隻巨鳥嗎?


  “爾速速退開!”在那妖物即將摸到睚眥的腿時,睚眥竟然猛地將腿挪開,那妖獸險些再次跌倒。但她卻不生氣,怯生生收回了手,卻依舊無比依戀地看著睚眥。


  “她到底是什麽?”


  “此乃影獸,因托生於一頭將死之鯤鵬腹中,故而形似鯤鵬。此等汙濁之物,竟妄圖修成人形,可笑至極!”


  “影獸?”


  睚眥冷哼一聲,以回應我一臉的疑惑。


  “爾等無知,自是不知上古影獸為何物。”


  “影獸,我倒是聽帝父提起過。”


  “那是什麽?神獸嗎?”


  “並非神獸,乃一種極為奇特的妖獸。此獸可幻化成一切形態,亦可在任何生靈麵前隱去身形,哪怕神魔也無法看破。但也因此,影獸無法具有真實的形態,自然不能修出人形,除非……生生吃進上萬其他生靈血肉,為自己強行塑造一具身體,但即使如此,也會生得極其醜陋。也因此,影獸幾乎遭到其他生靈的趕盡殺絕。所以,幾千年也沒再見到過。想不到,竟然還剩這一隻。你別看她似乎還年幼,實際上,怕已有上千年的獸齡了。影獸壽命很長,但隻能靠其他獸類托生,且托生極為艱難,她能活下來,實屬不易。但影獸常常為了重塑實體,饑不擇食,甚至連神魔也敢挑釁,所以,對六界來說,她都算是邪獸。”說著,阿念似乎再次對這半人半獸的妖物動了殺念。


  “我才不是邪獸呢!我吃掉的,都是惡人!而且,我很快就可以有人的身體了,就可以和神獸哥哥一樣了!”


  阿念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停下催動殺招,但睚眥卻開口了。


  “爾等且慢!此獸曾救吾之性命,若爾等膽敢傷她性命,吾必以神獸之名詛咒爾等!”


  這便是睚眥必報嗎?即便他對影獸憎惡至極,卻仍舊念著她的救命之恩。看來,這說法並非隻針對仇怨,還包括了恩情。


  “神獸哥哥……”


  此話一出,就連那影獸也十分驚訝,她眼眶泛著淚光,脈脈望著睚眥,隻像是望著隻屬於她的尊神。


  這一刻,我好似明白了影獸對睚眥的感情,因為這眼神中,有太多讓我感到熟悉的東西。她或許僅僅是想化作人的形態,陪伴睚眥最後的時光。


  於是,我攔住了阿念,道:“算了,也不必趕盡殺絕吧,她身上戾氣很重,相比吃掉的,的確都是些製造過殺戮的惡人。”


  “即便如此,這隻影獸似乎原本就真元受損,隻怕吃再多的人,也無法化出人的形態。”


  “你胡說八道!”那影獸聽了這話,立刻大聲反駁道,“我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身體了!很快!”她說得十分篤定,但篤定之中,卻隱隱透著陣陣無奈。


  “通常影獸在吃食一定同種生靈後,所化出的局部身體都會比較穩定,可你看你的雙手,此刻已然若有若無,隻怕很快就會消失。這樣下去,你隻能源源不斷吃食凡人,才能麵前維持已經化出的身體,那豈非後患無窮?”


  那影獸急得哭了出來,她用兩隻幾乎已經變得透明的手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顯得愈發吃力,但不可否認,阿念說得沒錯,她的手好像很快就要消失了。


  “才不會!才不會!神獸哥哥!你相信我,我很快就可以有人的身體了!”


  “自欺欺人!想必你托生的那隻鯤鵬,已然是真元耗盡,所以你才無法發育完全,生下來便有致命的缺陷。所以,你永遠都修不成人形,除非……”說到這裏,阿念忽然停下,目光閃爍一瞬,又立刻堅定了起來,“除非你甘願成為魔族!”


  不止影獸,連同我和睚眥都吃了一驚。


  但接下來阿念要說的,自然還有後半部分“可是”。


  “可是,若你成為魔族,必然要進入魔域,就算你不願意,也會有拘刑魔將你強行拘走,那你一樣不可能待在他的身邊。”


  至此,那影獸的雙手已徹底消失,她跌倒在地上,隻成為一個極為別扭的人頭鳥身的怪物。她嗚咽著,像是已經無力再反駁,又無法做出選擇。


  “吾本神獸,斷不會與一妖獸為伍!無論爾是獸形亦或人形,皆不入吾眼!若爾成魔,神魔本對立,吾必盡力而誅之!爾若識相,速速離開!”卻不想,睚眥越是嗬斥,那影獸卻靠他靠得越緊,哭得也越發不可收拾。


  睚眥用力一撥,便又將她踢到了地上。


  這情景,讓我看了很是不忍。


  “阿念,你不是說魔域有個淨覓之地嗎?若讓他們一同成魔,一同前往淨覓之地,可以嗎?”


  阿念轉頭看著我,眼中充滿了疑問。


  “爾休要放肆!”


  睚眥憤憤然扶著扶手強撐著站了起來,隨即,整個身體也跟著搖晃起來。


  我無視他的憤怒,堅定地繼續說道:“既然一個真元幾乎盡毀就快要一命嗚呼,一個又真元有缺陷不能修成人形,影獸偏要和神獸哥哥變成同一身形相伴左右,那神獸要報影獸救命之恩卻又嫌棄她是妖獸,那不如你們一同放棄原本的真元,修成魔族,這樣不就什麽都解決了嗎?”


  睚眥大口喘著粗氣,氣憤得快要控製不住,最終還是無力支撐,重重坐回了椅子上。但隨即,他的喘氣變為歎氣,再沒有嗬斥我們了。


  “這……似乎倒是可行的。”阿念略加思索後,肯定了我的建議,“待他們成魔,我倒是可以憑著蚩尤後人的身份將他們待會我的軍營,而後他們可以挑戰我,若是勝了,自然可以去淨覓之地。可若是輸了……”


  “輸了?阿念啊,你雖然是魔帝之子,但他們一個是上古神獸,一個是上古妖獸,不會輸的,對不對?”我步步進逼地看著他,他皺了皺眉,也不再做後麵的假設了。


  “真的,可以嗎?”影獸朦朧著雙眼,抬頭看著我,眼中明明就充滿了希望的光輝。


  我偷偷看了看睚眥,他深深皺著眉頭,卻也沒有反駁。


  “可是可以,但仍然有一個問題,在你成魔之前,必須要先有一個成形的身體才可以,在吞噬魔靈之時,你大可以在損毀自身真元的同時將所有的意識和靈力一並轉移到那具身體之中。”


  “那如果可以將意識和靈力都轉移到另一具軀體上,我又何必要成魔呢?而且,也不必苦苦吃人修煉了吧?”


  “說得容易。這六界中的生靈,都有其本身的特質。如果你有靈而沒有實體的真元,那自然可以想辦法為自己找個合適的身體,就好像神農造出了巫山神女,及時如此,神農也為她灌注了整整三百六十年的神息,才助她修得真元,她也才算是真正成形。若是靈本身已經修出真元……”說到這,我忽然想起了那昆侖鏡鏡靈悲夙,“如果真元被毀,那神識也跟著消散,除非在經曆漫長的歲月,才可能重新成靈。真元是獨一無二的,斷不能隨意轉移,所以,若你直接找一個身體將意識和靈力度過去,但真元卻是度不過去的,沒有了真元,你的意識和靈力不也跟著消散了嗎?所以,唯有在轉移的同時,為新的身體加入一個真元,你才能繼續生存。除了魔靈,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合適的東西可以取代你之前的真元了。


  “再者,即使此法可行,那也還是棋差一步。不是所有身體都能夠承載你的意識和靈力的,想要找到合適的身體,當真有些困難。”


  “很難嗎?我一定會找到的!到底需要怎樣的身體才可以?”看到了希望,影獸當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怎可能輕易放棄。


  “這些都隻能算是我的假設,要說這為靈體塑造身體的方法到底可不可行,或許,他比我們要清楚得多。”


  影獸順著我的目光,看向了端坐著一言不發的睚眥。不止她,現在屋內的其他人,也都看著他。


  “睚眥,你可要想清楚,如果這個方法行不通,那今日,這影獸必然是留不得的。”正在睚眥踟躕了半晌正要開口之時,我補了一句,“還有,及時你是上古神獸,可否請你不要再‘吾’啊、‘爾’啊的說話,每次你說完,我總得要轉換半天。”


  我這麽一說,倒是讓睚眥半張的嘴僵住了。繼而,他用盡存的力氣嗬斥道:


  “放肆!”


  但待他嗬斥完了,卻難得顯出了幾分沒有怒氣卻又有些無奈的神色,低頭看了那影獸一眼,隻留給我們四個字:“此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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