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調息
或許是悲夙提前便已發出召喚的訊息,此時,神女遺族所有人已全全聚在神女墓前,一排人築成了一道牆,靜靜注視著我們。
九尾狐族人輕聲議論著他們的相貌,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神女遺族族長立在族人最前麵,手持那柄鑲有神農靈珠的權杖,靜靜候著。悲夙將我轉交給身邊的子桑,示意我們停下腳步,而後走到了族長跟前。
他們交談了幾句,那族長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時而搖頭,時而點頭,再搖頭,再皺眉……最後,她將那權杖在那石塊地麵上重重頓了頓,轉過身去對自己的族人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隨即,那麵人牆中間裂開了缺口,神女遺族的眾人向兩邊退開,再次築起另外兩道人牆,隻不過在人牆中間,多出了一條通道,而那通道的盡頭,正是如緣靜靜躺著的祭台。
“緣兒!”子桑按捺不住一時衝動,叫了一聲,但礙於還扶著我,所以沒法直接過去。
悲夙朝我們點了點頭,示意我們跟著過去。於是,我們一眾人,順著那個通道,漸漸靠近了那方祭台,以及神女墓那厚重的石門。
悲夙先我們一步立在了靜靜沉睡的如緣跟前,若有所思,等著我和子桑走到她的身後。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已感應到,思之淵的結界正在受到攻擊,隻怕是九尾狐族長已經打破了萬狐血陣,思之淵的結界,或許也撐不過多久了。他定是感知到了怨氣的源頭所在,想要到此處吸收更多的怨氣。如今,我們隻能釜底抽薪。既然靈珠中剩餘的神力已然不足,那我們不如讓兩件事同步進行。”
“同步進行?”我喃喃自語地跟念到,但瞬間卻閃過了一絲念頭,一絲十分不好的念頭。
“無論是封印怨念還是打開墓門,都勢必要極為可觀的靈力支撐,所以……”我還在梳理著冗雜的推斷,但悲夙卻轉過來看著我,嘴角不易察覺地揚了揚,我心中不由得為之一振。
“自然。所以我才請卜者與我聯手,否則,無法輕易封印怨氣,更無法打開神女墓門。”
她微微皺眉,與她對視著,卻將已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她再次對我笑了笑,繼而說道“請將碧玉簪的碎片交給神女遺族族長,他將會盡快將其修複,然後我將取狐妖如緣一碗鮮血。”
子桑欲言又止,但悲夙卻繼續說道
“以此為餌,神女遺族體內的神女怨氣當可自行脫出,我便以靈珠中剩餘的部分神力加上我的靈力將怨氣暫時封印在我的體內。”
“封印在你體內!?”我有些詫異。
“不錯。怨氣與魔氣無異,無形無相,此處沒有合適的容器進行封印,所以隻能暫時封印在某人的身體裏,否則,任何封印都無法支持太長時間。”
“可是……”
同樣,悲夙打斷了我的話
“接下來,也是最為凶險和關鍵的一步,請卜者與我一同施法,以靈珠為引,補足神力,全力打開神女墓門。屆時,銀洛你要取出昆侖鏡,借古鏡的力量護住在場的其他人,否則,開啟神女墓門之力,勢必會傷及無辜。另外,即便集合了我和卜者之力,隻怕也隻能維持片刻墓門開啟狀態,而且,為了防止怨氣溢出,隻能讓墓門開啟一瞬間。銀洛,你還能召喚出蒼融之劍嗎?”
“我……”我實在有些勉強。之前因為在千狐迷障裏勉力召喚了神劍,故而受了內傷,以致於在與九尾狐族長相鬥時也無法及時召喚,如今,我的傷勢更加不容樂觀,我也實在沒有把握能夠承受蒼融之劍的力量。
“若是如此,我便開啟昆侖鏡的全部力量,你隻需將昆侖鏡之力反打在族長身上,將他推進墓中便是。”
“不必!我自是拚勁全力也要召喚出蒼融之劍,將族長逼進墓中!”我不再讓她有機會打斷我的話,因為此時,我已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不過是一個剛成型不過千餘年的鏡靈,此番維持結界、封印怨氣、打開神女墓,隻怕已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靈力。若這場浩劫真能躲過,她估計也隻能剩下一絲靈氣,人形恐都不複存在。屆時,她唯有回到昆侖鏡中修養或可有重新出世的一天,若連昆侖鏡都有什麽差池,那她便也徹底灰飛煙滅了。
相比之下,我強行召喚蒼融之劍,或許還能剩下半條命,就算萬般不幸,我本身也中了連解藥到底有沒有都無法確定的欲毒,隻不過當提前毒發罷了。
一瞬間,有些自嘲。我何時竟有這番大義之心?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刻板的眼眸中竟難得流露出些許的不一樣的神情。但轉瞬即逝,下一刻,便又恢複了以往的浩瀚悲憫和深邃。
“待族長進入墓中,我也一並將體內封印的魔氣送入墓中,待墓門關閉,一切便結束了。屆時,卜者便可以空間法術帶族人離開,睚眥應是不會再刻意阻攔了。”
一切似乎都安排妥當,可不知為何,我心中卻有幾分難以磨滅的惆悵。若非我要來靈芝禁域尋解藥,這場浩劫,是否會延緩發生?
“命運使然,一切皆有機緣,一切皆為定數,多思無益,你注定是要被卷入其中的。”悲夙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打斷了我的紛亂雜思。
如今這樣的局麵,也確實不容許我胡思亂想,我取出裝有玉如意碎片的錦袋,轉身卻見那族長不知何時已站在我的身後。我注視著她,將錦袋放到她的手上。
“重塑碧玉簪,恐要耗費一日,如今我需盡可能鞏固思之淵的結界,你們便在此地暫且修養一日,煩請族長安置眾人。”
族長畢恭畢敬晗首應下,兩道人牆再次挪動,神女遺族眾人便各自聽從分配帶著九尾狐族人四散開去,安置休息處去了。
一日的等待,似乎過於漫長。卜者安排了九尾狐族人為我療傷,但收效甚微,唯獨疼痛稍有緩解。即便如此,我也能隱隱感到思之淵底靈力的動蕩,不知道悲夙的結界還能撐到幾時。
就這樣忐忑不安地過了大半日。因這淵底不見日月,故而也無法知道外麵的情形,黑暗中實在有些壓抑,整個腦袋都暈沉沉的。知道一名神女遺族的族人笨拙地出現在我休憩的石洞門前。
他有些呆滯地看著我,表情依舊生硬。
“簪……塑……請……至墓……門……”隻字片語,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禁為之一顫,我便立刻起身,與他一同到了神女墓門處。
慕門前,神女遺族族長表情莊重,她右手持杖,左手則捧著一根閃現著碧綠色光芒的玉簪。原來,這才是碧玉簪真實的模樣。
她身後神女遺族的族人已立作兩排,擋在墓門前麵。
她將碧玉簪交給一個族人,生硬地點了點頭,那族人便笨拙地向我走來,將簪子交到我的手中。
接過那玉簪的一刹那,一股通透的涼意傳遍我的全身,我不可控製地有些激動,細細地端詳著這件上古神物。那通體碧綠的玉石,雕刻成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模樣,純淨無暇,內中微微閃現著光芒。我細細端詳著,竟想不到這神物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即便如此,曆經千萬年,連形態都天翻地覆,甚至被捏成碎片,即使如今被複原,卻也不可能再複當年威力之一二。即使是神物,也逃不過顛沛流離的命運,難免令人唏噓。細細想來,一件物事而已,何辜一次次卷入了千年之中一場場恩怨糾葛之中,實在無奈。
“相傳巫山神女是昔日神農大神所培育出的第一束穀物生出的嫩芽,神農大神以心神滋養,植物之靈被神息浸染,便生出靈來。神農大神感念這份奇特的養育之情,便特請女媧大神塑了一具女身,將那穀物之靈附於其內,再經三百六十年不斷灌注神息,才養成了巫山神女。後神農愛女心切,便賜予神力命神女遺族造此法寶碧玉簪贈予神女。曆經滄桑,想不到還能重新看到碧玉簪原本的模樣。”
不知何時,悲夙已來到墓前,幽幽地說道。
“相傳在這碧玉簪中,另有一方天地,卻不知在神力折損的情況下,還能否維持。或許,化解欲毒之法也在其內。”
“不錯,化解欲毒的解藥,的確就在這碧玉簪內。”子桑的聲音由遠及近,我注視著他從遠處走來,他後麵浩浩蕩蕩跟著一眾九尾狐族人。
一絲欣喜,轉念即過。且不論重塑的碧玉簪是否還能保存內中的空間,就是與九尾狐族長的拚死一搏能夠安然度過,也沒有幾分把握,那這解毒之法,也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我的結界已不足以維持半日了,既然碧玉簪已塑好,那便即刻啟動我們的計劃。”
悲夙想來是有意打斷我的思緒。隨即,一名神女遺族族人端著一個碗走上前來,裏麵裝的,正是剛從如緣身上取來的血液。
卜者神色略變了變,但並沒有再多言辭。
再接著,神女遺族的人牆緩緩移動,竟逐漸將悲夙圈在了當中。我和卜者及一眾九尾狐族人在圈外,嚴肅地注視著。
卻見神女遺族族長在圈內將權杖高高舉起,那權杖頂頭鑲嵌的靈珠光芒閃現,漸漸化為幾縷光絲遊移開去。盡管離得並不近,卻仍能隱約聽見悲夙念起了一段極為拗口的咒法,而後,那些光絲像是聽見了指令,一化為二、二化為三,直至將每一個神女遺族的族人都纏繞其中。那光絲圍繞族人的身子轉過幾周,便自某處引出了一縷暗黑色的魔氣。待那些魔氣與光絲融為一體後,所有的光絲又順著原來的方向匯聚到一處。此時,悲夙的咒法戛然而止,所有的光絲猛然匯攏,全全收入靈珠當中。靈珠光芒大盛,族長將那權杖重重落下,頓時在地麵掀起一圈靈力氣浪蔓延開去。緊接著,靈珠的光芒匯集到一點,再如一道閃電一般直接朝著悲夙的方向竄了過去。
一切歸於平靜,卻不知我的心卻莫名提了起來。
神女遺族眾人頓了頓,然後便漸漸散開,全沒了之前如人牆般的刻板軌跡,在他們的神情中,也忽然不再似先前那般呆滯。想來,悲夙在他們身上設下的心智封印,已經撤去了。
不多一會,四周便嘈雜了起來,那些恢複了心智的神女遺族族人,紛紛議論起來,雖然他們所說的實在令人聽不懂。卻見那族長用權杖往地麵一頓,所有族人便都安靜下來。族長簡短的交代了一下,旁人仍是聽不懂的,但那神女遺族的族人卻畢恭畢敬退到一邊,似乎又回到了先期那般沒有心智的模樣。
悲夙從人群中緩緩走出,神色凝重,畢竟接下來要做的事,並不會如這般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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