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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族長

  鏡靈古老的咒語在耳邊響起,我感覺揣在身上的古鏡發出了溫熱的氣息,不遠處的神女遺族族長神情木然地看著我,但從那眼眸深處,又似乎帶著企盼。在她身邊的石台上,如緣靜靜躺著,潔白勝雪的肌膚在這昏暗的世界裏尤為顯眼。


  鏡靈就在我的身邊,那咒語似乎很長,但漸漸我便覺得身體變得很輕很輕,周圍的景象也漸漸模糊,又或者說變得更加昏暗。我好像離開了地麵,可對麵那族長的影響卻又似乎沒有向下移動。忽然間,我感到一陣暈眩,眼前猛然一黑、一閃,整個世界都像是顛倒了過來。就在我努力調整身體的異樣感受時,眼前忽然一亮,刺眼的光線讓我應接不暇,趕緊閉了眼,但還是有酸楚的淚流了出來。待我再次慢慢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靈芝禁域。而剛才那刺眼的光線,也無非是靈芝禁域裏並不算亮堂的光罷了。


  我突然就生出了一個疑問,又或是已經有了答案,但我還是問了身邊的鏡靈


  “那神女遺族世代生活在黑暗之中,若真的出來,他們的雙眼能適應這裏的光線嗎?且不說人界,就連這靈芝禁域裏的光,對他們來說,怕都是極其危險的。”


  此問一出,便見鏡靈神情中多了許多黯然,便已經驗證了我的猜測。


  “他們的祖先對天神許下承諾,後人卻想要背棄承諾,要知道,人的命運均掌控在天神手中,想要衝破這世代的禁錮,也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離開神女墓,重獲了自由,卻也少了天神的庇護,這一代人也隻能永遠活在黑暗之中了。相比於永生永世囚禁一般的折磨,這已經算是天神對他們的仁慈了。”


  天神的仁慈?我不禁苦笑。


  在我所經曆的上百年的歲月裏,我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在紛繁複雜的六界,似乎隻要力量足夠強大,就能夠決定和操縱一切,哪怕隻是為了一己私欲害得生靈塗炭。且不說魔域以力量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就連那神界的天書,豈非也是某一個力量足夠強大的上古天神創造出來的嗎?天書決定了神魔妖族此類靈力強大生靈的命運,而卑微的凡人卻要被天神擺布,那與世隔絕的冥界中的鬼魂靈體,就更加可悲,輪回往生、煉獄火海,稍有不慎便灰飛煙滅,而他們的命運,則由冥王一人決定而已。


  為何同是生靈,卻不能有哪怕一點點自己選擇的自由?過程本就艱辛,卻連結果也早就注定。於是,將一切歸咎於命運,放縱私欲、混沌度日、悲春傷秋,似乎都合情合理。


  我突然很是好奇,那天書之上,究竟寫了些什麽,那所謂注定的命運,到底有沒有更改的可能?

  而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又背負著怎樣的命運?那個創造我的天神,究竟出於什麽目的?母親……的那場慘劇,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許下的承諾,到底該如何去履行?


  每每如此,隻要想起母親,想起鬱鬱之林的那段時間,我的思路便全亂了。我無法理智地去串聯每一個情節。原本以為我生存的目的十分單純,卻不想此時的自己早已身不由己。太多的未解之謎,都好像與我扯上了關係,為何我不能隻單純的做一隻永遠不會離開鬱鬱之林的妖?為何我要遭遇這一場又一場的變故?


  太多的疑問,又開始無休止的困擾著我。思緒繁雜之時,那鏡靈卻是深深一歎,再度將我的意識拉了回來。


  “何須傷神?前世今生,輪回因果,終有一日你會明了,相比其他人,你已是幸運。當下我們還需盡快去找到睚眥,畢竟破除封印並非一日可成,我卻已經沒有多少能力再控製住神女怨念了。”


  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卻是無言,隻默默向靈芝禁域入口的方向走去。


  ——


  “悲夙,爾何故到此。”


  還沒走到石碑跟前,便傳來睚眥那渾厚而令人震顫的聲音。然後,眼前巨大而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那威風凜凜的神獸再次出現,它身上堅不可摧的戰甲熠熠生輝,依舊令人望而生畏。更加可怕的,還是那雙如火一般燃燒著無限威嚴和凜然怒氣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著我,頓時讓我覺得足下發軟,渾身發怵,隻因我忘不了之前真龍之怒的霸道強悍的力量,讓人瞬間喪失了對抗的能力。


  睚眥口中的“悲夙”,應該就是昆侖鏡鏡靈的名字。我突然才發現,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而就在一瞬間,這名字中的悲涼氣息便滲透了我的全身。看透了夙世因果,卻無法改變,除了悲歎,又當如何?


  “自是為了神女怨念一事,亦是為了神女遺族。”


  隻聽得睚眥怒吼一聲,眼中的憤怒似又多了幾分。周圍的草木也被嚇得陣陣顫動。


  “爾竟擅將此等神族機密叫外人知曉!”


  “命運所定,亦非你我能控製。她到此處之時,你也應該猜到一二了。”鏡靈卻似乎並沒有忌憚之意,隻是平靜地對睚眥說。


  而此刻,睚眥盛怒之中,卻也掠過一絲無奈。我心中隱隱能夠猜到什麽,卻無以言表。


  “還請您念及神農大神恩澤一眾生靈之心,此時最要緊的是避免一場浩劫,無需再有更多生靈白白付出性命了。”


  “哼!爾竟要為侵犯神女威嚴之九尾狐族求情嗎?”


  “此間恩怨,您也知曉一二。論其源頭,也並非全是九尾狐族之過。”


  “哼!即使如此,天神之威嚴亦不容侵犯!區區妖族,竟膽大至此,若神女尚在,隻怕早已將其滅族!”睚眥似乎仍舊怒氣未消,不願退讓。


  “身為上古大神神農的女兒,卻如此不講道理,一意孤行,也難怪在她死後會淪入魔道了。”不知為何,我對睚眥將天神的地位無限推崇感到十分惱怒,天神又如何?天神就能夠為所欲為,肆意不將其他生靈放在眼中了嗎?

  “爾找死!”睚眥怒吼一聲。瞬間我們腳下的地麵溫度驟然升高,隻見那神獸前足高高舉起,真龍之怒仿佛一觸即發。


  “息怒!如今,以我之力以無法長久維持結界,若讓神女怨念溢出,隻怕會帶來一場末世的浩劫。”悲夙對著睚眥大聲說道,她不知何時已移動到了我的身前。


  就在那炙熱的烈焰即將崩發的前一刻,地麵的溫度降了下來,睚眥狠狠呼了一口氣,雙腳重重落在地上。


  “吾在此鎮守三千餘年,莫非真要於今有負於對我主神農之承諾?”睚眥自言自語,最終長長歎了一口氣。


  “既然事已至此,請您感念神農大神悲憫之心,讓這靈芝禁域中的生靈得以解脫吧,至於怨念一事,或許,隻有你我共同施法,才能勉強再次重設封印。”


  “罷了!神女遺族尚可離開,但九尾妖狐一族犯下大錯,那族長更野心勃勃,若放任離開,恐成大患。”


  “我正是為此而來。請容我三日,我會親自到九尾狐族加以阻止,希望為時不晚。”


  “哼!悲夙,爾對妖族之仁慈,恐亦會生出大患。”


  “昔日神女與妖界聖女亦有些交情,妖族也並非皆為大奸大惡,眾生存在皆有定數,何必趕盡殺絕呢?”


  “哼!若非如此,我早將九尾妖狐一眾滅了!”睚眥悻悻而言,隨即那巨大的身形便慢慢消失了。


  我若有所思,卻又因為思緒太過雜亂,終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多思無益,我們這便去九尾狐族據點吧。”


  悲夙仍是一眼將我看穿。


  沉默片刻,我們便已踏上了去九尾狐族據點的方向。


  過了思之淵,便再次進入了之前設下千狐迷障的那片樹林,但這一次卻沒有進入幻境,我這才發現這片樹林並不深,隻一刻鍾不到的功夫眼前便已經開闊起來,繼而便進入了那條石頭小徑。


  再次來到那些居住著九尾狐族的石頭房子跟前時,悲夙默默上前輕觸了觸某個石縫中鑽出的黑色植物,又是好一陣歎息。


  我帶著悲夙來到了族長所在的石屋前,子桑便迎麵出來了。


  “姑娘這是……如緣那丫頭呢?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你們可找到那魔氣的源頭了?你身後這位……是誰?”子桑看起來十分警惕,還有些擔憂。


  “魔氣的源頭,我們已經找到了,但如緣……”我實在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


  “丫頭怎麽了?”子桑立刻急切起來,那絕美的前額也微微皺了起來。


  “你是九尾狐族的卜者?”悲夙卻似乎並沒有因為子桑的舉動有所波動。


  “你究竟是何人?”子桑越發警惕了,從他眸中,我似乎已感到一絲殺氣。


  “我乃昆侖鏡之靈,悲夙。”


  “到此為何?”


  “為阻止你族族長吸食魔氣一事。”


  “放肆!”


  子桑瞬間失去了耐性,他長袖一揮,一道淩厲的靈力瞬間向悲夙直逼過去,雖說並非殺招,卻已是迅猛非常,我下意識地向旁退讓,卻見悲夙仍然一動不動。她雙眼定神,將右手緩緩抬起,卻似乎絲毫沒有慢過那道銳利的靈力。隻一定、一擋,便見一片光芒在她掌間一閃而過,那道靈力便已化為烏有。


  “曆代卜者深諳九尾狐族之最高機密,且擔負著輔佐族長,為九尾狐族規避和抵擋重要災劫的重責,難道你這要縱容此任族長墮落為魔嗎?若真如此,九尾狐族畢將迎來滅族之災。”


  “若非那睚眥將我族強行困在此處,族長又何苦出此下策?”


  “竟不惜修習禁術,妄圖借魔氣之力來破除睚眥的結界嗎?太過天真了。你可知九尾狐一族為何將修煉魔氣列為禁術?僅僅是因為族中長輩不恥此等行徑嗎?身為卜者,不但不加以製止,反而視而不見,你可知這會給九尾狐族帶來什麽?”


  “我又何嚐不知此間凶險?可如若我族長期被困於此,族人被魔氣侵蝕,那同樣麵對的是滅族之禍!族長寧願犧牲自己,保全族周全,若他日不幸遭魔氣反噬,他必自我了斷,以避免一場殺戮和浩劫。”


  “你當真以為在被魔氣徹底侵蝕內心之後,他還能心甘情願自我了斷嗎?你難道忘了青丘國滅國的慘像了嗎?若非有神女碧玉簪,你九尾狐族隻怕早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子桑看起來似乎有些激動,但悲夙的對答卻永遠都是沉穩漠然,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的結局。而在此時,那石窟中卻傳來了族長的聲音。


  “子桑,請她們進來說吧,該來的,早晚要來。”


  子桑那顏色略淺且無比深邃的眸子看著我們,但他還是讓到了一側,露出了身後石窟的門。


  進入殿堂內,依舊是金碧輝煌,族長長發及地,端坐在寶座之上。我向他禮貌地行了禮,悲夙在我身後站定,而子桑也隨我們一同進來了。他默默走到族長身邊,遠遠看著我們。


  “昆侖鏡靈,能看透前世今生……可惜,卻也無法擺脫命運的操控。”九尾狐族族長悠悠歎道,像是自言自語,亦像是一種嘲諷。


  “雖無法操控命運,卻希望世人能夠不要輕視命運。”


  “你不過區區鏡靈,竟妄圖挑戰天的決定?豈不知你那虛偽的悲憫,不過隻是那些天神口中一掠而過的閑談笑話而已。”


  “隻怪我修行尚淺,參不透這世事變幻,唯由心而已,不論結果。”


  族長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他不緊不慢從寶座上站了起來,一步步向我們走來,一字一字道

  “好一個由,心,而,已!昔日,那捕妖人始祖若假裝落魄投靠我青丘國九尾狐族,與我長姐成婚,假意恩愛,卻在長姐即將臨盆之際,害得九尾狐族險些滅族!如今,我族被又一次被困於此處,長此以往,也必將遭遇滅族之災!我內心不服,偏要與那命運抗爭到底,那這算是由心而已嗎?”


  “我深知你身為族長必將為族人付出一切,隻不過,那青丘滅族慘劇的真正原因,難道你真的忘了嗎?若雖有錯,可你父親妄圖吞天滅地的野心卻也是昭然若揭。若非如此,那一介凡人,怎會輕易撼動你九尾妖狐一族的根基?你父親擅自修煉魔氣以增長修為,恰好被若利用,最終讓你父親迷失了自我,變成了非妖、非神、非魔的嗜血怪物。如果你們沒有拿到碧玉簪,隻怕連這僅存的一支九尾狐族的性命也要留在青丘了。


  “青丘國覆滅,實是其中因果糾葛太過複雜,恩情仇怨,隻怕是糾纏千年也無法理清。如今你們一怒之下滅了捕妖一族,你又可知道那捕妖族與巫山神女的淵源?是非因果,何必糾結於內心的執念?”


  “那便如何?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千方百計將族人送出這暗無天日的禁錮之地,即使要為此付出慘重代價,我亦是心甘情願。我九尾狐族命途多舛,種種遭遇皆非我族之過,憑什麽就沒有能讓我們容身的一席之地?”


  “你可曾想過,若是你也控製不了體內的魔氣,又該當如何?”


  “我已命子桑布下萬狐血陣,若真有那一日,便是我自己不能控製,卻也逃不過一死!”


  “即便如此,你豈知這魔氣之厲害,非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我們已勸睚眥撤回結界,還望族長莫再深陷其中,若真到了無法控製的一天,隻怕為時晚矣。”


  我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也暗自將個中脈絡聯係起來,但僅僅在淺處想,已然覺得紛繁複雜。畢竟可能是近千年的恩恩怨怨,要理清楚,談何容易?隻不過,曾聽鬱鬱之林中有人提起過青丘故國,那確是一個風景如畫、鍾靈神秀的空間,九尾狐族也不知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尋到這處樂土,但後來青丘國卻在一夜之間便覆滅了,甚至連那處空間都不複存在,看來,九尾狐族所經曆的一切,隻會比想象中的更加慘烈。


  子桑也靜靜地聽著,但他眉頭隻鎖得越來越緊,仿佛不願接受這一事實,卻無可奈何。


  “哈哈哈!!睚眥必報!難道你們沒有聽過嗎?它怎會輕易放過我九尾狐族?即使他撤去了結界,我族怕也難免遭起屠戮!我怎可能見我一眾族人遭此劫難!”


  不經意間,我卻在九尾狐族族長臉上發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隨即,他的語氣便與先前截然不同了。


  “族長……”子桑在一旁也似覺察到了什麽,輕聲念道。


  “哎……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悲夙歎道。


  我也隱隱覺得,九尾狐族長隻怕已經陷入魔障了。可當下,若他強行吸收魔氣,那神女遺族還有如緣……


  “族長!難道你就不顧及如緣的安危了嗎?”


  “緣兒……你們把她怎麽了?”九尾狐族長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他不知何時瞬間已移至悲夙麵前,瞪著她厲聲問道。


  “族長不必擔心,她現在正在神女慕前,我們需請她幫一個忙,之後定保她安然無恙。”


  “你們!竟以緣兒要挾於我!還有你!”他突然轉到我這邊,著實讓我有些猝不及防,“你不是號稱是她的朋友嗎?竟然也夥同這些虛偽的東西坑害於她!”


  我瞬間被族長身上的戾氣逼退一步,眼前唯獨留下族長那雙已經開始變成紅色的眼睛,而他身上的氣息也徹底變了,變得充滿了殺意。


  我一時無言以對,隻關注到他身上突如其來的變化,仿佛有一股極其強悍的力量即將從他身體裏爆發出來,讓人不寒而栗。


  “族長!凝神!切不可動怒!”一旁的子桑一步上前,已擋在我和悲夙的麵前。


  gyuno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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