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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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彌留在回憶之中時,付還恩的話卻猶如晴天霹靂,我猛然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蒼融之劍。我皺起眉頭,回憶和理智交錯在一起,我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說什麽?”我無法相信我所聽到的,隻剩下無比的驚駭。
“蒼黎大人,就在這劍中。”歸塵接過付還恩的話,堅定地說。
我一時間覺得心跳加速,頭腦一片空白,唯獨目光始終停留在這柄金光閃閃的劍上。
“姑娘一定詫異為何我亦能禦靈力,或許姑娘還認得這塊玉石吧?”說著,他自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正是我之前在空地上撿到的那枚。
“我本是這石中之靈。歸塵乃是禁慮蕭之靈。”
我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付還恩竟是一塊玉石所化之仙靈。從前聽母親說過,一些本身擁有靈力的法寶或靈物,不斷吸取天地精華和萬物靈氣,天長日久,亦可化出仙靈。仙靈原本與仙人所具的仙靈無異,隻不具仙身,但靈力業已非常,可與仙相抗。
可是,我立刻又多了許多疑問。若他是這玉石所化,那想必這玉石應該包含清靈之氣,就如歸塵的禁慮蕭一樣,可是,我從一開始撿到這塊玉石開始,就絲毫沒有感覺到它身上有任何清靈之氣。
“姑娘是否疑慮這玉佩奈何全無靈氣?不瞞姑娘,這玉石之中靈氣是皆被我強行封印,故而如此。”
見我沒有說話,他便繼續說道:
“這玉佩與蕭,原是天神蒼黎所有。大約千年以前,蒼黎大人自願消除神籍,成為魔族,於是蒼黎大人之妻青木氏將蒼黎大人的一部分精魄取出,封於玉佩與禁慮蕭中,長年累月吸取天地之靈氣,便化為仙靈,即是我與歸塵。我們自化靈之日,便知自己身負使命。如今蒼融之劍重現,也是我與歸塵履行使命之時了……”說著,付還恩竟有一絲惆悵,一時沉默過後,他接著說:
“蒼黎大人成魔之時,青木夫人不光取出了蒼黎大人一部分精魄,還將他體內的魔氣也一並驅出,魔氣散落到凡間,聚集不散,青木夫人便將其封印。不知為何,這魔物竟掙脫了封印,還不斷吸取凡間邪氣成了氣候,便是這魔物了。”
我隱約猜到些什麽,卻又不能肯定,於是問道:“你們的使命,是什麽?”
付還恩有些遲疑,眼中的惆悵又多了幾分。
這時,一個倩影從大門外翩翩走來,那看似柔弱的身軀,一身淡紫色的輕紗衣裙,一看便知是芸娘。
“相公與仙人的使命,便是複活蒼黎大人。”
芸娘緩緩向我們走來,眼角有些朦朧,那楚楚可憐的樣子絲毫不便,此刻更多了許多悲傷。
“複活,蒼黎?”
即便已經猜到了結果,我還是很驚訝。
“不錯。當初青木夫人有此安排,必是已經推算到會有這麽一日。如今,也該是時候了。”歸塵脫開付還恩的束縛,上前一步。
而芸娘卻走到付還恩的近側,無比愴然地抬頭看著他,仿佛這一望,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然後,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她柔美的臉頰滑落下來。
“相公……”她柔柔一喚,萬分淒涼。
付還恩側過身,與她對視著,那眼中是千言萬語,卻也盡是訣別。
“能與你做這些時日的夫妻,妾身已是萬幸。”芸娘向付還恩輕輕靠了過去,付還恩將她溫柔地回護住,我似乎是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了無比的溫情和眷戀。
“你又何苦回來承受這生離死別?”付還恩滿是悵然地說道。
“百年前,若非相公以靈氣澆灌,妾身何以能修得人形?或許,自那時,我與相公的緣分便已注定。隻可惜造化弄人,但能與相公相知相伴,妾身已是無悔。”
在他們互訴鍾情之時,我卻將注意集中到了蒼融之劍身上,癡癡看著那微閃的金色光暈,透過光亮的劍身,我仿佛又看到了蒼黎的麵容。無比複雜的思緒久久盤繞在心中,分不清是期盼或是害怕。
我也曾想過在我離開之後蒼黎的結局,甚至有過回魔域的衝動,可一想到那殷紅的天空和毫無生氣的一切,我心中便有生出無比的恐懼和驚慌。在魔域的四十年,始終被蒼黎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關心著。而我內心的仇恨卻時刻都在提醒著我:我要替母親報仇,蒼黎是魔族,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他。可是,為什麽現在我卻如此迷茫?自從換血成功之後,我心中的那些時有時無的記憶,究竟什麽?我對蒼黎的抗拒竟然會減小,甚至,對他開始有了依賴,有了……依戀……我分不清自己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情感,是憎恨、是感激還是……其他。而他對我,卻又是怎樣的情感?在他迷失之際,口中卻喚著的“琢兒”的名字,如此依戀、如此溫存,那該是多麽刻骨銘心的感情,才能在他心裏深深刻了一千年?既然他忘不了琢兒,卻為何又要對我……隻是把我當做青木琢的替身嗎?
如今,我根本想象不到在魔域幾乎奄奄一息的他,竟然會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那我又該如何麵對?他最後留給我的那句話,又究竟什麽意思?他的再次出現,又會牽出多少秘密?
忽然覺得,我的命運,又將麵臨一次巨大的變革。
想著想著,我竟然有些害怕起來。
我一時失神,卻不知何時歸塵已將蒼融之劍隔空取去,我才猛然回過神來。
“你要做什麽?”
“蒼黎大人的精元在這劍中,隻需將元魄相合,以蕭石為形,再借那魔物之力,蒼黎大人便能複活。”
蒼黎的精元……在我離開之後,魔域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他複活之後,你們不是……”
歸塵慘淡一笑,說道:“這便是我們的使命,千年以前便已注定。隻是,如今這魔物中了欲毒,隻怕……”
“我還有疑問。你說著魔物是蒼黎身上的魔氣,那蒼黎既已成魔,又何來精元精魄?他身上,不是隻有魔靈形成的真元嗎?還有,若他是魔,卻為何不怕聖靈泉水?”
“蒼黎大人怎會是魔?”
又是一陣驚詫,蒼黎不是魔?那他為何會在魔域?又怎會有魔氣?不等我發問,歸塵接著說。
“魔域入口,隻有感受到魔靈之力才會開啟,蒼黎大人曾經是想成魔,也試圖吞噬魔靈。若魔靈入體,那蒼黎大人的精元和精魄必然損毀。所以,青木夫人以自身之力,強行將蒼黎大人天神的精元精魄封印,才使蒼黎大人天神之力得以保全,隨後青木夫人與他一同借助魔靈之力進入魔域。之後,青木夫人方才將他的魔靈和魔氣逼出,還原他天神真身。”
蒼黎,竟然仍舊是天神,難怪他並不畏懼聖靈泉水。可若是如此,難道魔帝竟沒有察覺嗎?他會容忍一個天神留在魔域?太多的疑問接踵而來,仔細想來,這些與我並沒有關係,可又似乎都和我牽在一起。為什麽我與青木琢一般模樣?為什麽蒼黎有意提醒我質疑自己妖類的身份?
“那這魔物中了欲毒,豈不是不能以他之力複活蒼黎了嗎?”
“這……”歸塵有些猶豫,“倒也並非不可,但有精元精魄和蕭石之身,蒼黎大人仍可複生。隻是,如不借這魔物之力,蒼黎大人的力量會有所折損……”
“欲毒無藥可解,看來,要麽你們放棄所謂的使命,要麽……”我轉頭看了看被封印住的魔物。
然而,話到一半,卻戛然而止。
我們一直專注於蒼融之劍和蒼黎複活的方法,竟沒注意那魔物居然找到了封印的一絲空隙,就快要掙脫束縛。難怪這許久,他都悄無聲息。
我迅速聚集靈力,但已經來不及了,那魔物見我發現了他,忽地低吼一聲,瞬間掙脫了束縛。我一驚,原以為他會立刻逃走,卻不想他直直朝著站在一邊的如緣和如玉撲了過去。
“小心!”
我朝如緣喊道,她和如玉剛才也專注於蒼黎的故事當中了,一時間慌了神,她急忙揮動長鞭,向那團黑氣舞去。但那黑氣原本已無形態,長鞭將那團魔氣打散,但立刻又再次匯聚到了一起,如緣無計可施,如玉又絲毫不領她的情,依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但那魔物似乎並沒有在意如緣的攻擊,而是直接撲到了如玉麵前。
恰在此時,如玉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隨即,一聲脆響,她手中立刻分散出許多碧綠色的碎光,她櫻唇微動,口中隻幽幽匯成一段咒語。那些碧綠色的碎光瞬間與黑色的霧氣雜揉在一起,那魔物似想要收攏這些碎片,黑氣四溢,卻始終不能掩蓋掉幽幽的綠光,再看去,那些碎片直像是一大群的螢火蟲一般,隻是,漸漸失去了光澤,暗淡下去。再一看,一地的碎片,如玉手中再無玉如意。如玉竟然生生毀了玉如意,當真令人不解。
我突襲至前,卻見那魔物凝聚的黑氣一陣散亂,既而又迅速匯集。我詫異,為何如玉並沒有以玉如意之力對他發動攻擊,即使到了此刻,她也全然沒有反擊的意思,隻是一臉森森的笑著,看著那團黑氣越聚越攏。
一瞬間,那魔物一陣低吼,仿佛因為破碎的玉如意而憤怒了一般。他原本已受了重傷,此刻卻強行將周圍殘存的魔氣統統匯聚起來,那吼聲中殺氣驟然增加。我隻覺得眼前瞬間再次變得黑暗起來,如玉的臉愈顯模糊。
就在此時,我手中的白綾瞬間脫出,與如緣瞬間舞起的長鞭一起向那魔物襲去。隻見長鞭和白綾如同藤蔓一樣迅速將那魔物緊緊纏繞起來,我手心一道淩厲的靈力刹那間迸發,眨眼間直順著白綾以擊得那魔物一陣顫抖,黑氣四散,卻又始終逃不開白綾的束縛。如緣舞動的長鞭如靈蛇一般抽象那魔物無形的身體,鞭上淬滿了靈力,直抽得那魔物“嗷嗷”吼叫。
他的吼聲中充斥著憤怒,可奇怪的是他似乎並沒有掙脫的意思,更像是在故意承受著我們的攻擊。
“銀洛姑娘!還請手下留情!”一邊的付還恩見那魔物連僅存的魔氣也漸漸散去,匆忙間趕到我的旁邊。他一個抬手,便有一道靈力將我的手縛住,我這才想起剛才他所說過的話,將白綾一拉,隻將那魔物狠狠套住,卻停止了攻擊。
我下意識地將白綾收緊了。
“哈哈哈……”不想,此時那魔物竟苟延殘喘地發出陣陣冷笑,“哼,我說過,你們不敢殺我的。”
我隻覺得手中的力量一鬆,卻見那魔物緩緩落向地麵,稀薄的魔氣微微顫抖,已癱作一團,他似乎連垂死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現下這魔物的樣子,隻怕是……哎……”付還恩搖了搖頭,娓娓歎息道。
“但是他仍舊不能死。”歸塵也走了過來,冷冷地說道。
“為什麽?”我有些詫異。
“他與蒼黎大人本為一體,雖被驅出,卻也保留了蒼黎大人一小部分的精元,若他死了,蒼黎大人即便重生也永遠無法複原了。”
“可他中了欲毒,根本無藥可解,早晚也是死。”
“是啊……我必死無疑。我死了,‘那人’就算回來了,也根本就是個廢物!”那魔物滿是嘲諷。我再次收緊白綾,他便瞬間說不出話來了。
歸塵和付還恩一時陷入沉思當中。他們無從抉擇,也或許,他們仍舊對自己肩負的“使命”心存惆悵。
沉默。在這陰霾荒蕪的莊園中,一切靈力歸於平靜,仙也好,妖也好,魔也好,都陷入無法打破的僵局之中。
“相公,妾身倒有個法子。”
一個柔弱的聲音,那一席紫砂在一片混沌中輕輕揚起,舉步之間,始終隻有輕柔和卑微。她似乎與一切無關,卻又身不由己地陷入。當這樣的僵持始終得不到化解時,是她先開口了。
“芸娘……”付還恩的沉思被她打斷,隻默默轉過頭望著她,眼中有憐惜、有愧疚,亦有說不出的複雜的柔情,甚至,還有惆悵或是不舍。
“妾身雖靈力低微,但真身卻是複靈草。雖不能解除欲毒,卻可暫緩其發作。隻要……”
“芸娘,你這又是何必?”付還恩的眉頭隨著芸娘的一字一句漸漸蹙到眉心,他的眼中微微潮紅,盡是無奈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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