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生活啊是塊泥
這是他第一次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看著男人身下四處流溢的鮮血,榮格靜靜地想。
也是他第一次沒有辜負清歡對他釋放的善意。
他問過清歡,她為什麽會離開天津來到南京。
清歡隻和她說,她做了一場噩夢。
她在天津的噩夢是什麽,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南京有她的第二場噩夢。
隻是夢終歸是夢,她總是要醒的。
第一場夢她一把大火燒下去,逃了。第二場噩夢,是榮格幫她打破了壁壘。
那個男人死的那天她去看了,看著他匍匐在地上求饒,哭得涕泗橫流,她心裏不僅不為他感到可憐,反而十分暢快。
這是靠她自己永遠也得不到的解脫和快感。
“你殺了人,不怕嗎?”她問過榮格。
榮格說:“不怕。”
在戰場上,他從不害怕殺人,因為他殺的都是敵人。離開戰場,他也不怕殺人,因為他殺的是惡人。
他自詡忠正,卻信因果。他殺了那麽多人,總會有報應,但他寧願承受這麽多罪惡,也不願懦弱的苟活。
清歡和他說,她羨慕他。
既為男子,也能上陣殺敵,此生無憾。
榮格就告訴她,不是每個男人都能上陣殺敵,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
就像不是每個女人都是三從四德教育出來去當奴隸與生育機器的,出生是一部分,但更多的還是看自己的選擇。
生活是塊泥,你怎麽捏,她就會是什麽樣。
1918的夏天,清歡是和榮格過的。等到了夏天的尾巴,他養好了傷,修好了院牆與飛機,再次和她道別。
和第一次的狼狽而逃不同,這一次的分別,兩人還約好了來年的再會。
清歡的生活回到了剛來南京時的平靜與匆忙,依舊是早起練嗓,不做早餐,隻是偶爾,她會想起那個接送了她一整個夏天的男人。但往往想一想也就過了,她或許有些想念他,但更多的還是對他習慣上的適應,隻要時間再長一些,他就可以在她這裏恢複成隻有泛泛之交的普通人。
1914年始,就有一場世界範圍的戰爭,主戰方是D國。
清歡向來對這樣的“國事”不甚在意,這回卻因為榮格的緣故而對其多有關注。
她沒讀多少書,所以很多時候並不能明白那些話的意思,她隻是覺得,為什麽要打仗呢,安於一隅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
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很長,直到1918年十一月,才以D國失敗告終。
日子又恢複到往日的平靜。
1919年的夏天,清歡控製不住想起了去年那個陪了她一整個夏天的男人,到了秋末冬初,她就聽到了由遠及近,最後固定在自家院外的轟鳴聲。
她聞聲出門,隻看到了一個穿著軍裝從直升機上高跳下來的男人。
直升機遠去,他整理好軍裝一步步向她走來,在那一刻,他似乎成了她想象中擎天柱地的英雄,身後烈烈罡風,吹的是他寧折不彎的傲骨。
一如兩年前,他取下了帽子拈在手裏,一步步走到她麵前。
這是清歡從未想過的重逢。
她甚至都沒有堅定的相信過他真的會來應這一年約。
清歡又驚又喜,迎上去,許許多多的話湧上喉頭,卻一句也說不出不來。
還是榮格打破了兩人就別的沉默,“好久不見,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