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各自思量
張夫人嚴漫雲領著自己十一歲的女兒張筱，在人群中找尋著自己的娘家人，一眼看到了母親靖安侯夫人，就趕忙帶著女兒過來，見過禮後，左右看著，並沒有看到弟妹周千依，就問娘“娘，我弟妹呢？”
“她今兒沒來。”靖安侯夫人笑咪咪的看著自己的外孫女。
“沒來？！她，她前兒不是說要來的嗎？”張夫人雖然嘴裏問著，心裏卻不知道怎麽冒出一句果然沒來。
“哦，昨兒晚上她沒睡好，早晨我瞧著，眼睛都是腫的，就讓她歇著了。這不？帶著我的小孫女兒來了。”
周千依的女兒嚴美檸，陪在祖母身邊，她也剛六歲，膚白勝雪，眉目如畫，穿著小粉裙子，正笑盈盈的看著“姑母，表姐。”嬌聲嬌氣的。
“哎，好孩子，跟你姐姐去看花兒，我與你祖母說會話兒。”張夫人柔聲的說。
小姐妹拉著手找小夥伴去看花了。
靖安侯夫人看著人群低聲跟女兒說“建慶侯家最近可熱鬧，那天說都動起手來。瞧，今兒來，眼睛還腫的呢。。。。”
母女倆腦袋湊在一起，嘀咕著。這母女倆長得挺像，又都喜歡八卦。沒事的時候，倆人湊在一起，且聊呢。
但這會兒，張夫人心裏有事，隻低聲問“娘，弟妹是不是跟趙家有什麽矛盾啊？怎麽不見來往？按說，這可是親姑姑家。”
“沒事兒啊，剛才我還看到千依她娘和嬸嬸來了。喏就在那邊，趙煊他老婆正在張羅著搬花呢，說是送周家老太君的。哎，你看你看，將新還來了。。。。嗬嗬。”將新是她小時候的夥伴，前些日子正鬧分家，打得也熱窯似的。
張夫人低頭想事，沒接話。
靖安侯夫人一轉頭看“你怎麽現在才來？那會兒大皇子來了，剛剛三皇子也來了。今兒可真熱鬧！大公主沒來，問世子夫人要花，讓三皇子帶回去呢。”
張夫人八卦之心，終於打敗了心底的異樣。
“哦，兩位都來啦？一起來的嗎？”她眼放金光。。。
“沒，大皇子一行幾十號子人，外頭還不知道多少侯著呢。回回出行都是這樣，可真氣派哪。三皇子平日參加這些事兒少，我瞧著這次要不是給大公主要花，可能都不來，不過，他年紀也還小，就帶了兩個伴當。。”
“那是，大皇子，那可是皇上和賢妃的心頭肉！”
“可不是？我瞧著啊，最遲等到他成親生子，儲君之位就要定下來了。”
“我瞧著未必，三皇子，那是原後嫡子，身後頭人不少，外家又不軟，而且，他現在年紀小，等過幾年，鋒芒才出來呢。。。”
“哼，再怎麽？聖心難違啊！”嚴夫人一臉的高深莫測。
————到了傍晚，客人都走了。
侯夫人仔細回憶了今天的事情，侯爺不在還能辦成這樣。嗯，不錯。
大皇子氣派真是足啊，可惜，侯爺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與之結親。不然，我燦兒。。。。那淑慧郡主，瞧起來還不如我燦兒呢。唉，侯爺可真是的。原本，她能走得更高的。
趙燦回到房裏，脫掉繁雜的衣服，卸下貴重的首飾，洗掉臉上的妝容。
她的大丫環說“淑慧郡主今天的裙子很好看。小姐，是新式樣嗎？“
“公主府有個好裁縫，總能有些新樣子從她那裏出來。好不好看的，就是新鮮。”
“哦，今天四小姐很出風頭，奴婢瞧著，很多人都挺喜歡她。”
“嗬嗬，四妹長得是好看。”
貼身嬤嬤說“四小姐不妨礙您的事，她名氣好，還對您有好處呢。”
“這先放一邊，我瞧著，四妹妹挺聰明的。我在她那個年紀，還不太明白事兒呢。”
“我的大小姐，那可不一樣的。您是咱們侯爺的嫡長女，別說在這府裏，就是整個京城，有多少身份能蓋得過您去的？又長在自己親娘身邊，凡事，夫人和府裏，都給您安排好了。那四小姐，自幼身子不好長住外祖家，外祖家待她再好，也沒在自己家裏踏實不是？以她這個樣子，多半處境一般。哪有您的大家小姐氣派？“
趙燦聽完很滿意。
“嗯，等她在家呆習慣了，會慢慢大氣起來的。”
“可不是？跟著您，也會有樣學樣的。”
“嗬嗬！”趙燦稍顯硬朗的臉，也有了一絲豔麗光彩。
————趙煖回到房間，把今天的事情又過了一遍，沒有什麽問題。她給很多夫人小姐留下了好印象，紛紛邀請她去做客。
她回憶那些夫人小姐看她的眼神，有欣賞的，有討好的，有驚奇的，有衡量的，有防備的。
她們不知道，她小小的年紀，能看明白這麽多。
給她梳頭的，是個年青的婦人。現在正站在她身後，把頭發解開，用手按摩著頭皮。
趙煖突然想起來趙宜今天的發型。
“今天宜姐兒的發型，挺別致。沒見過那個樣子。”
那婦人說“奴婢看到了，您這頭發的長短也可以梳。”她的手輕輕的拎起她的頭發，簡單的弄了一下。
“就是這樣，辮完發辮，再在後麵係起來，把梢塞進裏麵。上麵插上珠花就行了。您梳起來，要比宜姐兒好看多了。”
“嗯，回頭，你也想些個好樣子，給我換換。”
“哎！”
今天趙宜這樣打扮，她心裏有幾分介意。
人總是這樣吧，得到了就會要求更多，擁有了就會患得患失。
三皇子可真俊哪。大皇子，都沒看清楚。
今天的小姐們，可真好看，她腦子裏亂亂的，想著各個小姐們的衣裳配飾，行為舉止，說的話題。
不過那些小姐裏，長相超過田家表姐的，幾乎沒有。不知道大皇子看到表姐，會不會娶了她呢？要真是那樣，得多氣派呀。
趙煖年紀還小，還沒明白，家世代表著什麽。
————嚴漫雲在回去的路上，又想起了周千依的事。有些悶悶不樂，閉著眼想事情。她的丫頭梅兒問“夫人，您不舒坦嗎？”
她搖搖頭，沒說話。
回到家，跟婆婆匯報了一下，問了大兒子，看了小兒子，在門口把女兒打發回房。
她的奶嬤嬤笑著接出來“夫人回來啦，今兒熱鬧吧。”
她嗯了一聲音，丫環伺候著把大衣裳脫了，洗了臉，換了家常衣鞋，頭發鬆一鬆，又重新梳了一下。她半躺在美人塌上，嬤嬤端上杯溫水，她喝了一口，跟丫頭們說“你們先出去。”
隻留下了嬤嬤，嬤嬤坐在矮凳上，要給她捏腿“是不是累著啦！”
她把腿往回縮了縮“不累，不用捏，是有點事跟你念叨念叨。。。”
她想了一會兒說“前幾日，我還問二弟媳婦，這次菊花會去不去，她說去的，今兒一看，又沒來。我真的感覺有些奇怪。”
“二夫人是不是不舒服？”
她搖搖頭“一次不舒服正常，這都好幾次了。趙府，就沒見她去過。今兒她娘，嬸兒，侄女兒都去了，我娘都帶著美檸去了，就偏偏她沒去。她娘與我娘還說了幾句話，瞧著，也沒感覺很奇怪的樣子。”
嬤嬤聽著，並沒說話，有時，女主人需要的是訴說。。。。
“按說，那趙煊少年喪母，舅舅家待他不錯，她跟趙府，應該很親近才是。就算男女有別，但都成了親，千依與趙煊老婆，趙煊和我弟弟，走的很近才對嘛！畢竟咱們這樣的人家兒，這些個關係都要處的。可是，她怎麽。。。。”
“您說。。。。會不會是二夫人瞧不上那位世子夫人哪，老奴可記得，那位說是西北小門小戶出來的。整個京城獨一號攀高枝的！”
“那是她表嫂，是定南侯世子夫人，瞧得上瞧不上的又如何？人家定南侯沒說什麽，趙煊也挺滿意，這又快生了。礙別人什麽事兒？”
嬤嬤沒說話。
“你看，她和我弟弟的關係，嗬嗬，人家是相敬如賓，他們是相敬如冰。我這位弟妹，是我娘精心選的。那真是，模樣性情，家世嫁妝，能力孝心就沒一樣不妥帖的。對我另個弟弟妹妹也好。我弟弟當時也是挺喜歡她的。怎麽兩個人就弄成這樣？到現在，沒有嫡子，她不著急！居然讓妾室生了兩個庶子出來！嗬嗬，可笑的是，她待庶子還挺好，還親自教導。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更何況這兩個妾室，一個是正兒八經抬進來的，還一個是她的丫頭，她自己又不醜，幹嘛帶著那麽好看的丫頭出門子？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就這麽著，我弟弟也沒主動要，末了，還是周千依主動提的。你說，可著京城，能找出這麽一位賢良人兒嗎？”
她越說生氣。
嬤嬤笑著說“夫人，夫人！看您！那是您最疼的親弟弟，對他多好，您都不會嫌。二夫人要是不這麽著，您又說她不夠大方賢良呢。”
張夫人一聽這話，剛才的憤怒一下子沒了，倒笑了出來“你又瞎說，我哪是那樣兒挑剔的？”
“您是不挑剔，但愛弟弟的很。她怎麽照顧咱們家二爺，您都不會滿意。”
“我是長姐，當然要。。。。”
氣氛輕鬆了點，夫人往後一靠。“唉，你也知道我那個弟弟，打小聰明又努力，長得好，自己爭氣，。。隻是性子上，有些傲氣。就那家，要不是我娘精明，弟弟爭氣，嗬嗬，都不知道怎麽過呢。”
她爹靖安侯有個心上小白花妾室，還生的庶長子。。。。也是頗有狗血的一家子。
要不是靖安侯夫人家裏管得好，嚴允在外頭做得好，這世子之位，早就沒了！
“可就怕這個傲氣，容易生偏啊！”
“您是打小操心的命！嫁得好郎君，生了好兒女，娘家日子也不差，可您總是這樣不踏實，這可不好。容易老呢。。。。”嬤嬤語氣怪罪，但真是真疼她。
張夫人笑了“好啦好啦，我不想了還不成麽？”
————那邊陳鳳若回去，也跟自己丈夫說“那田家姑娘，我真是挺滿意。咱家二弟性子沉悶，尋常也不講究，一件衣裳穿幾天！要是田家姑娘給他當媳婦兒，準保給他照顧得好好的。要不就等二弟回來看看？”
“要等爹他們回來，還要多半年。現在要定不了，等回來了要是相互瞧不上怎麽辦？”趙煊說。
“讓二弟好好的表現嘛！他性子太別扭，這田家姑娘這麽好，別到時讓二弟給錯過了。”
“我二弟哪有那麽不堪？”趙煥人雖然是如此別扭，但趙煊也不願意讓說。
陳鳳若說“是是是！二弟好著呢！那弓拉的，皇上都誇呢。”
“嗬嗬，我先去封信跟爹說。”
趙宜很滿意朱嫂子的手藝，說“今天我的頭發讓大家都誇了，朱嫂子，有賞！幸虧我小姑姑人品出眾，把我蓋下去了。否則，我是多麽礙眼？”說罷，她還得意的扭了扭腰。
朱嫂子暗笑，哪個小姑娘不愛美呀？
趙宜讓阿雀給朱嫂子一隻金鐲子。
朱嫂子高興的雙手接過來，燒包的趕忙戴上。“謝小姐賞，那奴婢就戴上了啊！這樣給夫人和小姐梳頭時，手腕沉甸甸，金光閃閃，美的很，美的很呢。。”
趙宜哈哈的笑起來。
張嬤嬤說“咱們家啊，大小姐性格過於直爽簡單。二小姐過於端著清高，三小姐太實際，四小姐心思又有些敏感。老奴就是看著您好，首先長得好看，那眼睛美的，四小姐也比不上。關鍵您明事理，又心思純良，這大方勁兒，仔細想半天，還就是您最好！”
“那是。”趙宜得意的晃著頭。
————南城的一個小院兒，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剛進家門。這是一個小院，加廚房六七間。進門聞到飯菜的香味，他笑著說“媳婦兒回來啦？”
屋裏三個男孩子和一個婦人正在說話，菜已經擺上了桌。
那婦人趕緊站起來“回來了。下午就到家了。”
“事情怎麽樣？”
“妥了，帶回來一個。”
“一個？不是說兩個的嗎？”
“你跟我進來瞧瞧。”
兩個人進了裏間，床上睡著個小女孩子兒，瞧著也就五六歲的樣子。燈光下看不真著，依稀皮膚雪白，輪廓非常好。
婦人低聲說“機緣巧合，她正好是你本家，父母都去了。我想著，這事兒，還不能如咱們原來的打算。不能當奴婢買，萬一將來有前程。。。可不能有那麽個出身。我讓族裏，把她記到咱們名下了，她就是咱們女兒了。”
“嗯。。。。你想的周到。”
“那是，還讓街頭汪先生給起了個名兒，叫宋清暉。多大氣？！不比什麽枝啊秀兒的強多了？
我想著，不能光長得好，還得學不少東西呢，要嬌養著。這樣，處處都是銀子。一個都勉強，再多一個咱們可供不起，兒子們還要識字，還要成親呢。”
男人打開旁邊的一個大櫃“前些日子，姐姐讓人捎來五十兩銀子，幾件首飾，還有這幾匹布。咱們家日子不差呢。”
婦人看著麵料眼冒著光“哎喲，這麽好的料子啊。。。”
“你做身衣裳，過年穿！”
“我可不舍得。留著吧，用處多著呢。”
“把這丫頭，好生養幾年，等那位開府出來，就有機會進去了，哎呀，要是能入了那位的眼，咱們的前程，還有什麽可愁的？沒想到大姐這麽出息啊。”
“那可是皇子身邊兒的人！聽說吃飯都是用銀碗哩。。”
“沒想到，咱們有這樣的日子。。。”
“我跟你說，等大姐一出宮建府，你就要把咱們三兒掛到她名下去。否則，萬一她出來想成親了呢。咱們不就雞飛蛋打了？”女人精明。
“你放心！她都快四十了，還成什麽親？把存項給三兒，三兒給她養老就是了。萬一，咱們這個丫頭有了好前程，那咱們就是富家翁了。”
女人看丈夫的得意勁兒，暗想，真要是富家翁了，還不知道便宜誰去呢。當我不知道你跟馬寡婦那點事兒麽？當我沒看到你看村頭翠兒的眼神兒麽？這是出來了，要還在老家。。。。
不成，這個宋清暉，我得好好養著，讓她與我一條心才成。
兩個人各自想著心事，到前屋與兒子們一起吃飯。
這男人叫宋福。小時候家裏窮孩子多，父母留下男孩子，把女兒宋大妞宋二妞賣了。宋大妞機緣巧合下進了宮。一去就無音信，直到去年，宋大妞才有了消息，捎信兒回了老家。可惜老家受災，一家子也隻剩宋福這一門了。宋福帶著老婆孩子來了京城，宋大姐給了銀子東西，租了房子，算是落了腳。
男人平日裏出去打打零工，有了大姐給的銀子，一家人吃穿不愁。
宋家大姐使人來說，讓家裏的男孩子們識字學點東西，將來她伺候的主子要是出來建府，就能在府裏給找活計。她這一輩子不打算成親了，將來弟弟的兒子過繼給她一個，給她養老。
兩口子樂得要死，大兒子年紀大了，在前街鋪子裏當小夥計。下麵兩個小的，去了附近的學堂認字。。這婦人腦子靈，她想著，要是自己有個好看的女兒，將來給了姐的主子，再生了孩子，那。。。。那不是榮華富貴一輩子嗎？
但她一口氣生了三兒子，就再沒動靜了，就算有動靜，以夫妻倆的長相。。。。估計也沒什麽好前程。。。。
於是婦人就回了趟河北老家，到底讓她尋摸來一個好看的小閨女兒。
無限的美好，就在不遠處。宋家人高高興興。
————黃府，今天老家來人，送了不少土產，那種黑麵棗饅頭，是黃老大人和黃老夫人最愛吃的，往年送了來，一個饅頭，老夫妻倆一人一半兒，吃著，說著話兒，其樂融融。
而今天，黃老夫人獨自在後麵，一個饅頭掰了一塊，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
黃夫人回來，帶回來一盆名貴的菊花給黃老大人，放在他的案頭。
黃老大人一手執書，一手端茶，聞著花香，怡然自得。
盤子裏的饅頭，他動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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