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董國忠
四月天,黑得快。
天剛剛擦黑,董誌國家的木頭門被從外向內的大力推開。
董國忠邁著大步走進院子,他一邊走,一邊聲音洪亮地說道:“誌國,你小子今天出息了啊!給大哥弄了條魚,還請大哥過來吃飯,不錯,看樣子大哥沒白疼你啊!”
進院以後,董國忠猛地一愣,鼻子在空氣中狠狠地嗅了兩下以後,便大聲嚷嚷道:“誌國啊!這大哥咋還聞到豬肉的香味了呢?難道晚上還能有豬肉吃?”
董國忠下班回到家以後,聽媳婦說堂弟董誌國不僅給他送了一條六斤多重的開江魚,更是邀請他晚上到家裏吃飯,他頗感意外。
自家的這個堂弟他心中最為清楚,一天天遊手好閑的很不讓他省心,平日裏他可沒少搭董誌國東西,這突然間又給他送魚,又請吃飯的,難道是這小子惹禍了?
在董誌國的熱情招呼下進入屋子以後,董國忠直接忽略了王波和李忠信的存在,魂直接被桌子上的洋河大曲勾走了。
那可是洋河大曲,市裏麵來人,鄉裏請客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好酒,對於好酒之人,這個是最吸引人的。
李忠信看到,董國忠和後世的樣貌變化不大,中等個,還是那大眼睛大方臉。
隻是此時董國忠身體粗壯,典型的車軸漢子一個,咋也看不出來有那種後世的村支書富態氣息。
眼珠子從洋河大曲的瓶子上拔出來以後,董國忠才有些疑惑還略帶有一絲忐忑地問道:“今天是啥日子?你咋和王波這小子把我請過來吃飯了呢?難道你們出啥事情了?”
對於董誌國和王波兩個屯子裏麵很不省心的小青年,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這兩貨別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或者是犯什麽事情了,要不然的話,這兩貨絕對不會突然之間有錢買這樣好的東西。
王波歪個脖子,眼神十分不滿地白了董國忠一眼,隨手丟了一顆煙過去,皮笑肉不笑沒好氣地說道:“咋,國忠大哥,難道我們哥兩個請你吃飯就得出事?我們可是正經良民的。”
王波心中清楚他們在屯子裏麵是什麽樣子的德行,也就是董國忠是董誌國的堂哥,而且為人正派對他們兩個人好,可是,就是這樣,也不能總用那種帶色的眼鏡看人不是。
今天晚上的飯菜絕對是他們兩個人的勞動所得,就是放到什麽地方都能夠說得過去。
董國忠對董誌國和王波來講,那可不是外人,以前瞧不起他們兩個也就罷了,現在是他們兩個好心好意請董國忠過來吃飯,他那麽說可就不太好了。
“看你那德行。”董國忠在王波頭上重重敲了一記以後,便大咧咧地坐到了主位上,等著王波或者董誌國給他點煙。
看到董國忠滿意地深吸了兩口以後,董誌國也是美美地吸了一大口煙說道:“哥,我才發現,這好煙抽起來就是不一樣。打明個起,我決定好好跟王波幹活了。”
看到董國忠一頭霧水地坐在主位上,王波用眼神示意董誌國去上菜的同時,他正襟端坐,清了一下嗓子以後正色地說道:“忠哥,我給你鄭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大外甥李忠信,也是你兒子小學班主任的兒子。今天就是他領著我和誌國賺的錢。別看我外甥的歲數小,絕對的能人,在我大外甥的帶領下,我和誌國決定改邪歸正了。”
王波正兒八經地介紹完李忠信以後,轉頭對李忠信說道:“忠信,這個就是我們竹板屯的村支書董國忠,是咱們自家人,以後你叫忠叔,有啥想說的你直接和他說就行。”
八十年代初期,特別是農村,婦女和小孩子在家中地位十分低下,大人上桌子吃飯的時候,婦女和小孩子都不能上桌,什麽時候家裏的大人吃喝完了以後,她們才能夠上桌吃飯,要不然的話,婦女和孩子就在廚房或者是小屋裏麵吃一口。
這個時候,王波已經不把自己的大外甥當小孩子看了,而是把李忠信放到了和他對等的位置。
董國忠聽完王波的話以後,看著一本正經坐在桌前的李忠信,他的臉上驚疑不定起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王波和董誌國今天賺到錢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孩子,這王波說的話能是真的嗎?
董國忠大老粗一個,和李忠信相互點了點頭示意友好以後,就開始招呼董誌國開酒了。
李忠信在這個時候也沒有和董國忠多說什麽,現在這個時候,一是和董國忠剛剛見麵,很多話都不能直接開口。二是,他現在是一個小學生,冒然把要和董國忠說的話說出來,董國忠興致也不會很大,絕對不如吃喝一會兒說來的方便。
東北人熱情,喝酒也是豪爽,吃著好飯菜,大半碗酒很快就下肚了,酒至半酣,幾個人的話匣子也隨之打開。
通過三個人的聊天,李忠信聽出了一些苗頭,董國忠的村支書來的容易但也很憋屈,他原本應該分配到江城那邊郊區公安局當個副科長,可是他的指標被地委的人擠占去了。
董國忠因為這個事情沒少上火,找到了部隊,讓部隊為他出頭。
部隊管軍轉的幹部當然不幹了,這樣的事情發生是會影響到軍隊和地方之間的關係的。
經過一番商討,最後給董國忠了一個主管治安副鄉長的虛位,因為竹板屯是董國忠的老家,作為一種補償,直接給安排成了一個村支書。
董國忠別看是長青鄉的副鄉長兼竹板屯的村支書,一直兢兢業業地為老百姓服務,可是,董國忠此時在竹板屯的威望和長青鄉的地位上差出了很多。
七十年代末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期,農民的生活都十分艱難,再加上政府要收三提五統的稅,計劃生育,總之一句話,農村的支書和村長都是苦哈哈,這些農民當麵像人一樣,背後就指不定怎麽罵娘呢!
用當時的話來講,竹板屯的農民吃糧要靠返銷,用錢要靠救濟,種地要靠村子裏麵補助,要不然的話,他們都吃不飽飯。
村裏麵的效益不好,很多不理解的人都認為和村長、村支書有著很大的關係,如果村幹部是能人的話,他們村子絕對不會窮成這樣。
酒到酣處之時,李忠信醞釀了許久的話終於說了出來:“忠叔,今天誌國舅和我三舅跟我做的事您也聽明白了,現在好酒好菜有了,錢也有了,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能夠安穩下來,能夠攢下來錢蓋房子娶媳婦。我呢,在這裏冒昧的問一句,您有沒有帶動全村人致富的想法呢?”
聽到李忠信說起來能夠幫助村子裏麵的更多的人致富,能夠讓堂弟和王波安穩起來,董國忠立刻就來了興致。
他興致盎然地說道:“當然有想法了,快給我說說看,如果可行,到時候忠叔支持你。”
李忠信看到董國忠興致盎然,他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正色地說道:“我有這樣的一個想法,您今天也聽誌國舅說了,我們是在江裏麵打魚出去賣。過段時間,我想要和村子合作,村子裏麵和誌國舅一樣的年輕人我都可以全盤接收,他們隻要肯幹活,我這邊就會給他們發工錢。工資每天一塊錢,如果表現的好的話,中午我讓三舅王波管飯,管飽……”
“這個是大好事,我絕對舉雙手讚成。按你說的這樣優厚的條件,我都想把村支書辭了過來打魚了。”董國忠臉上的笑容更盛起來,對於李忠信說的這個想法,他十分欣賞。
如果李忠信能夠王波和董誌國這樣的不良青年整合到一起做事情,讓這些年輕人有錢賺,絕對是解決了他的一道大難題。
一句玩笑開過之後,董國忠樂嗬嗬地說道:“忠信,有啥困難直接和忠叔說,隻要忠叔能夠解決的,忠叔拚了這支書不做,也要給你解決了。”
別看董國忠是大老粗,但是,董國忠精明得很,他心中明白,李忠信這邊絕對是要讓他幫忙做什麽,要不然的話,憑借這樣的條件,李忠信王波他們兩個人絕對會繞過他的存在,這種事情和村子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瓜葛。
李忠信看到董國忠如此爽快,他立刻就把心中所想直接說了出來:“現在國家政策不明朗,不允許個人雇工,您這邊幫我弄個村屬集體公司,每個月我給咱們村上繳一定的管理費用,您看怎麽樣?如果村子裏麵不要管理費的話,我們可以簽署一個協議,兩年以後,公司打魚這個賺錢的行當可以完全交給村子,但是我要有優先購買權。也就是說,把這個下蛋金雞交給村子,如果我要有買魚的需要,必須要先滿足我的需求。”
集體經營,共同協作,按勞分配,這個事情怎麽說都說得過去。
八二年的時候,剛剛開始出現校辦工廠和校辦公司,農村則是大集體似的集體合作社。
董國忠為人正直,並沒有想要跟李忠信合作撈到好處,更沒有想過李忠信說的回報,他想的很清楚,如果真的能夠按照李忠信所說,把村子裏麵像董誌國王波這樣的年輕人統一管理好,而且還能夠讓這些人有錢花,不會在屯子裏麵惹是生非,那和李忠信合作搞這個集體的公司絕對可行。
董國忠作為村支書,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就是村子裏麵這些年輕人的問題,他主管的是治安口,也是聽到了一些風聲,如果沒有太大的意外的話,國家要開始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整治行動。
董誌國和王波這些年輕人成天拉幫結夥的沒有什麽事情做,早晚會出大的羅亂,既然李忠信信誓旦旦地保證他能夠把這些人利用起來,而且會讓這些人安安分分地賺到錢,又和樂而不為呢!
真要是這些年輕人被抓進去,到時候鄉裏鄉親的絕對會恨自己一輩子。
董國忠並沒有太多的功利性的想法,畢竟他是一個轉業的大老粗,能夠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很大原因就是因為他家在竹板屯這邊,他想為,也正在為竹板屯的這些人籌謀一些出路。
經過一番磋商研討後,董國忠決定第二天一早上過去江邊實地看一下李忠信所說的賺錢買賣,如果真的和李忠信說的一樣,他決定運作這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