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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簡王趙似

  簡王,就是趙似,朱太妃的小兒子、趙煦的同母弟,今年十五歲,比端王趙佶晚一年出宮開府。


  姚歡一聽小黃門說是簡王中了箭,心裏頭一個咯噔。


  照理,太醫局上頭還有禦藥院和尚藥局,後者更屬於皇家的專屬醫療團隊。


  趙似乃親王,又是當今天子唯一的同母弟,若尋常有疾,是輪不到太醫局出人的。


  想來還是,邵清在章楶軍中治療金鏃傷治出了名氣。


  然而自古給天家成員治病,都是刀口舔血的險差。


  邵清見姚歡的臉色霎時凝重下來,柔聲寬慰她道:“無妨,章經略那副將徐業,中了毒箭,我都治好了。”


  他一麵說,一麵已抓起姚歡托著的盤子裏,三個熱氣騰騰的冬筍肉末豆丁饅頭,拿帕子匆匆一包,塞進藥箱中,隨著小黃門上了馬車。


  開封城內城不大,車夫又恨不得將馬打得飛起來,從東南角到東北角的親王宅,邵清隻來得及啃下一個饅頭,便到了。


  小黃門是簡王從宮中帶出來的貼心內侍,眼色伶俐,於王府門口瞧見還停著一駕大車,立時與邵清叮囑:“朱太妃在。”


  二人急匆匆進到王府深處,果然見簡王寢屋外的廊下,站著兩名靛青服色的宮女。


  燈燭雪亮的屋子裏,朱太妃轉過身來,眼眶發紅,顯是已急得流過一場淚。


  她身側,一個灰底白襟襴袍的年輕男子,忙指著邵清與朱太妃道:“此人是太醫局的。”


  男子叫鄧鐸,乃朱太妃的外甥,自小機敏,學識亦不算單薄,故而被朱太妃相中,令其舍棄科舉之路、來到簡王府中作為親信幕僚培養。


  午後,鄧鐸火燒火燎地去宮裏頭報信。彼時,官家還在外廷聽宰臣奏事,朱太妃正要直接命禦藥院出人,鄧鐸卻長了個心眼,先問禦藥院今日何人當值。得知在值上的乃董太醫時,鄧鐸立即提醒朱太妃,董太醫是劉貴妃的人。


  “太妃,小甥陪著簡王在宮外,為防意外,平日裏也結交了太醫局的人,曉得裏頭善治金鏃、蟲咬、傷寒、墜馬等急症的醫郎們,分別都是哪幾個。有個從前跟著章經略在環慶路待過的醫郎,最會治箭傷。”


  朱太妃從前聯手劉貴妃,與向太後和孟皇後不對付。但幺兒總是比長孫親,劉貴妃誕下皇子後,朱太妃才意識到,與趙似爭奪儲君之位的,並不是那端王趙佶,而是自己才兩歲的皇孫,她遂與劉貴妃有反目成仇之相。


  朱太妃聽鄧鐸曉得提防劉氏,舉薦的也是章惇堂兄章楶用過的醫官,越發相信,鄧鐸辦事極妥當,當即命他安排去太醫局傳人。


  此刻,朱太妃盯著眼前這看起來更像儒生的醫官:“你叫什麽?”


  “回太妃,卑職邵清。”


  “邵清?你可是,官家賞賜的那個在惠州抗瘧的?”


  “是。”


  “你娘子,叫姚歡?官家在講筵所給你們賜婚的?”


  “是。”


  朱太妃更放心了些。


  原來這就是那個姚氏的夫君啊。嗯,姚氏,肯定不會與劉貴妃穿一條裙子的。


  “好,快些給簡王查治!”


  朱太妃命令道。


  邵清上前,往床榻上瞧去。


  一支竹竿蛇矛箭,自趙似的左頰顴骨穿入,左耳後穿出。箭枝雖細,箭簇亦不大,但畢竟透著兵戈的戾氣,就這般釘在一張還留著幾分少年郎稚嫩的清秀麵孔上,常人看來,當真觸目驚心。


  簡王趙似,卻渾無蹙眉痛苦、咧嘴呻吟的情狀。


  因著箭的位置,他不能轉動腦袋,但直視賬頂的雙眼,平穩起伏的胸口,顯示著經受著箭傷的主人,正努力平靜自己的心神。


  邵清跪下來,觀察著那枚鑽出一半的箭鏃。


  趙似的幕僚鄧鐸,兩隻眼珠子轉個不停,目光在朱太妃和邵清臉上探尋。


  作為親信,最怕給主上薦錯人。


  還好,這個姓邵的醫官,對著簡王這副模樣,倒是容色未變,想來在邊關,血肉交迸的兩軍對壘場麵經曆得多了,什麽駭人的刀傷箭傷沒見過。


  鄧鐸不由嘀咕,中原承平既久,多少年都沒經曆過戰亂了,偌大開封城,三條腿的蛤蟆好找,善治箭傷的太醫,隻怕還真就隻有眼前這位。


  那一頭,朱太妃已湊上前去,語帶焦慮道:“如何,可會留下惹眼的疤印子?”


  邵清持著一份郎中的本分道:“卑職先設法為簡王取出箭鏃。”


  朱太妃卻嘮叨得更大聲:“哎,傷口愈合後,也不曉得疤有多大。”


  侍立太妃身後的鄧鐸,自然曉得朱太妃的言下之意。


  除非騎馬打下江山的開國君主,否則,皇室男子容貌受損,或可導致他從此與儲君之位無緣。


  但這番聯想再有道理,也不應此際流露吧?一位母親在這時候,首先要問的,難道不是兒子有沒有性命之虞嗎?

  鄧鐸陪伴趙似一年多,好幾回已察覺,趙似對於母親替他謀求儲位的心思,竟有些厭倦。


  現下,鄧鐸恐怕朱太妃這些不著三兩的婦人之語,會令趙似再度煩躁起來。


  他正要想個法兒讓朱太妃安生些,邵清已起身,討筆討紙。


  “巴頭,砒霜,膩粉,磁石,蜣螂……”


  邵清寫下各種藥材名字。


  鄧鐸飛快瞄了眼,轉身喚了先頭去請邵清的那個內侍過來:“府中隻有膩粉,旁的都沒有,你趕緊去外頭藥鋪抓,楊樓街西有一家……”


  鄧鐸正有條不紊地吩咐著,朱太妃又對著邵清發話了:“你這方子,有砒霜,還有膩粉,是外服還是內用,莫要出事。”


  邵清不卑不亢地稟道:“回太妃,此為外敷藥,揉開傷處,卑職才好取出箭鏃。巴頭去腐消腫,砒霜蝕瘡療毒,膩粉裏的水銀和白礬可止血,磁石安神,蜣螂細末化淤鎮痛。該醫方,載於真宗朝雄武軍推官許洞所著的《虎鈐經》。”


  邵清收聲之際,榻上的趙似終於忍不住開腔了,嗓音虛弱,意思卻直白。


  “酉時將盡,宮門落鎖,姐姐(宋代非皇後所生的皇子公主,喊親生母親為姐姐)快回聖瑞閣吧。”


  朱太妃耷拉著眉眼,麵色更不好看了。她心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一個連禦藥都算不上的小太醫,我多問幾句有錯嗎?


  你這孩子,就是心腸太軟了些,愛行善事,得罪了那走火入魔的吃素者,才惹來今日這場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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