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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蔡京盟友

  春風送暖,春雨潤物,春陽催動一城繁花。


  然而,汴京城中那處處春色,再是爭奇鬥豔,也及不上少府監裏的花團錦簇。


  少府監,專管皇家日常的穿用之物,下轄五大院。


  文思院,掌造金銀美玉、犀象琉璃的工巧之物,包括後妃們的釵鈿。


  綾錦院,掌紡織錦繡之物。


  染院和文繡院,掌染絲帛與刺繡。


  裁造院,掌裁製服飾。


  除了文思院,其他四院,皆與內廷和宗室所需的大量服飾織物有關。


  到了二三月間,四院便開始忙著準備夏裝。


  那些將要經由一道又一道細密的工序、方能送往皇室貴人手中的綾羅綢緞,承載著雲蒸霞蔚、春水林花般的美好色彩,令人一望之下,如癡如醉。


  這日午後,張尚儀踏進裁造院時,看到年輕的院監蔡攸,正在和遂寧郡王趙佶府裏的內侍梁思成,立於和煦的陽光裏,仔細審視綾錦院送來的緙絲織品。


  梁思成手上,還托著一張設色畫稿。


  “這是遂寧郡王要的?”


  張尚儀走過去,一邊問,一邊瞟了眼畫稿,又饒有興致地欣賞起緙絲料子上的“合花線”來。


  “合花線”,乃緙絲的常用技藝,絲工細選同一色係、又深淺不一的色絲,撚成一線,再上機織就。如此得到的花紋,和色均勻立體,表現鳥獸皮毛的光澤也好,山巒湖水的明暗也好,都極為細膩逼真。


  “這梅枝鵲禽圖,竟比丹青妙手畫出來的還好看。”張尚儀讚道。


  有蔡攸這樣的外臣在,梁思成不好表現得對幹娘太親昵,隻微微地一拱手,欠身道:“上元節燈會,官家在宣德樓賜宴,郡王見到曾樞相的夫人魏氏穿了緙絲的大袖衫,甚為精美,那林間的鹿兒,竟象活的一般。郡王回府後就思量著,將自己畫的花鳥小楨,也用這緙絲技法織出來。”


  “哦,”張尚儀笑道,“到底是郡王,真名士自風流,見了這巧奪天工般的經緯之技,想到的,定然不是做了那般靡費的大袖袍子披在身上、四處招搖。”


  梁思成一愣。


  幹娘這諷刺的,不就是曾布曾樞相的魏夫人?

  蔡攸的父親蔡京,可是章惇門下,幹娘是故意說給蔡攸聽的?

  但幹娘,明明和曾府交情不一般啊。


  梁思成自從上回在劉貴妃閣子裏,聽到幹娘張尚儀為章惇說話後,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好容易尋了個機會,在陪伴遂寧郡王進宮給向太後請安時,問了張尚儀。


  尚儀隻告訴他一句:甭管城頭變幻大王旗,咱們娘兒倆,站在官家和郡王這邊,就好。


  此際,卻聽張尚儀又道:“梁先生,蔡都監辦事,郡王盡管放心。自他領裁造院以來,送去郡王府的,大到衾被衣袍,小到羅襪帕子,哪一件不是仙宮裏頭都未必尋得到的好物?你快拿了這帕子回府給郡王看看。”


  梁思成最是能聽聲辨義的機靈鬼兒,揣摩著張尚儀是不是有事要與蔡攸說,忙小心地將畫稿樣子和緙絲料子都卷了,揣在袖中,向張、蔡二人告辭而去。


  蔡攸看梁思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方對手下道:“去將過幾日要送去隆佑宮(向太後居所)的枕囊緞子拿一個來,我請尚儀過目。”


  ……


  裁造院深處。


  蔡攸給張尚儀烹了茶,又端上三碟點心。


  一碟瓊脂梅花凍,乃用石花菜煮水,倒入模具中,調入蜂蜜和二月裏新采的白梅花,待冷卻凝結,花在琥珀中一般,甜滋滋的又透著梅香。


  一碟醋醃茄瓜,乃將去歲初秋摘的嫩茄瓜,切成細條,在鹹豆醬裏醃漬過冬,如今再和剁成細末的鵪鶉肉鮓、蒔蘿齏、薑末子、浙醋拌了吃。


  最後一碟林檎蜜餞,潔淨光潤,看著亦是頗叫人嘴饞。


  張尚儀抿了茶,將點心每樣嚐了些,揶揄蔡攸:“大郎的習慣好,像我,沒辦了該死的人,也看不出沮喪,該吃吃,該喝喝。”


  蔡攸淡淡一笑:“父親也說了,此事,原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拓邊修寨,運氣好,多修幾個,運氣不好,修到一半塌了一個,也不急,來日方長嘛。隻是,那呂五娘一個妒火中燒的婦人,滅口就滅口了。對苗太醫,父親那晚在貢院得知蘇宅出了變故,要殺苗太醫前,實在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在宮裏埋了個趁手的……”


  張尚儀歎口氣:“哎,苗靈素來稟報蘇頌和那姚氏竟然得了草灰蛇線,我也著實吃驚。本來,隻要皇後被拖入巫蠱厭勝之中,我便可以說動章惇和劉貴妃試試,一個在政事堂,一個在毓秀閣,內外都吹風,官家想追廢宣仁太後,正好連孟氏一並廢了。而廢後,曆朝曆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曾布那樣自詡不群不黨、心係國祚的偽君子,又是向太後的人,還不得跳出來和章惇硬杠?出頭的椽子先爛,章惇和曾布呀,都會爛,一個是助長奸妃氣焰、爛在衛道士們的嘴裏,一個是外臣幹涉後宮、爛在官家的心裏,這東府西院的兩根椽子,鷸蚌相爭,得利的還不是你們蔡家?”


  蔡攸挑起一大撮茄瓜鵪鶉齏,嚼了咽下,道:“阿父說,機會慢慢再找,他雖與叔父(蔡卞)最近爭執得有些厲害,但曾布若在官家耳邊嚼舌頭、要外放他,叔父好歹還是會給他說話的。”


  “你叔父是明白人。章惇有勇無謀,你叔父婦人之仁,禦前隻他兩個,鬥不過曾布這老狐狸的,你阿父這樣得力的左膀右臂,怎能教曾布使壞給卸了?”


  蔡攸皺了皺眉,道:“尚儀這幾日可探過官家口風,此事,官家還要追查與否?”


  “想查是一回事,查得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皇後知曉有人覬覦她的後位,那半路殺出來、不知好歹的蘇頌沒死,呂五娘和苗靈素兩個小角色倒死了,局麵這般,又如何呢?憑這些,怎麽繼續查?再說了,我隻問你,若你是那朝中不知原委、看個熱鬧的綠袍郎君,你覺得,最覬覦皇後之位的,是誰呢?”


  “劉貴妃。”


  “那你覺得官家還會願意查下去嗎?”


  蔡攸明白過來,訕訕笑了。


  “劉貴妃獨得盛寵,又剛生了皇子,官家怎會舍得讓她置於朝官們的非議猜忌之中。讓你阿父放心吧,此事,到此為止了。”


  蔡攸起身,去看了看湯瓶中的水,一麵道:“小弟每回與尚儀請教,都受益匪淺。不止風雲大事,庖廚之事,也如此。此前尚儀教了素蟹粉的方子,小弟讓府裏的廚子做給阿父吃,阿父讚不絕口,說開封城飯食行的頂尖館子,也捏不出這般巧心思來。”


  他帶著一臉的馬屁笑,望向張尚儀。


  卻見她眼裏陰鷙之色閃過。


  “隻便宜了姚氏,竟撿回一條命。她壞了吾等的好事不說,還得了官家的賞賜、皇後的器重。也不知這麽個四處招搖的小賤人,怎地八字如此旺!”


  “尚儀煩她,這還不好辦?她又沒被官家納為妃嬪、護在宮裏,呂五娘怎麽死的,那姚氏也可以依樣再死一回。”


  張尚儀搖搖頭:“此事一旦風平浪靜,就莫再去起波瀾。對了,你阿父今歲知貢舉,情形如何?”


  蔡攸道:“考生們知趣得很,十之**都頌揚紹述新政,那曾緯也是。”


  頓了頓,又補一句:“尚儀放心,他的名字,必能在一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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