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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八寶粥賑災(一)

  “甜味的幹果饅頭,自然是好吃的。陳官人還可試試一種鹹甜味皆有餡兒,將鹹鴨蛋黃蒸熟後,與瓊脂粉、糖粉搗碎,加些鮮酪漿和酥油,搓成團後包入饅頭皮子裏,再蒸熟即可。”


  姚歡說的,就是現代粵式點心裏的“鹹蛋黃流沙包”的做法。


  北宋時候已有鹹鴨蛋,開封人端午節都吃,姚歡也常在南貨集市上看到過承州(今江蘇高郵)的鹹鴨蛋賣。


  繼杏仁豆腐甜品之後,姚歡還想試做這款鹹蛋黃流沙包的。


  咖啡豆若是找不到,那就開茶坊,左右都是需要新奇菓子做點心類招牌的。她還是個現代人時,去日本京都旅遊,在祇園看藝伎表演前,店家招待的煎茶,就配了各式麵點菓子。


  陳皓聽姚歡說的這種新式餡兒,兩眼放光,喃喃念了一遍方子,喜道:“聽來很有趣致,如此調和,因加了酥油奶酪,饅頭蒸熟後,餡兒是否會如油脂般流動?”


  喲,小夥子可以,果然是有美食實踐經驗,一聽就能聯想到餡兒是半流體狀,絕非紙上談兵門派的。


  姚歡點點頭,但未再展開。


  她方才見到這些幹果子,想的實則是另一樁食物。


  她所有所思道:“楊翁,這些果子雖還能用,但教洪水浸過,這深秋季節又無熾烈陽光,無處可曬,與那半個倉的稻米一樣,不宜放過十日。”


  陳皓道:“朝廷給太學的米糧向來充裕,現下大災剛過,太學未複課,統共沒幾個人,十日怎吃得完,不如給周遭百姓送去吧……”


  “阿兄,不可好心辦壞事。”


  陳皓這邊話音未落,他們幾人身後就響起一個還稚嫩的聲音。


  卻是姚汝舟和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發聲阻止陳皓的,便是那穿著樸素衣褲的半大少年。


  “阿弟,我怎地好心辦壞事了?”


  那少年走上來,向楊翁和姚歡見了個禮,侃侃道:“分發軍帳,安置廬舍倒塌的災民,是樞密院的事。籌募義糧,分賑災民,是開封府的事。太學何來此職?無職,便無權。再者,太學的米糧肉蔬,皆是朝廷給用,平日裏亦要交清賬目,若就這般給了百姓,將來有人問起,分賑、領用,以何尺度為標準,為何給街東不給街西,為何給這家稻米而給那家果子,蔡學正如何說得清白?蔡學正自是問心無愧,但豈知沒有小人嚼舌,誣毀蔡學正以分賑之名、行貪墨之實?”


  他這滔滔江水似的一番話,說得他兄長“唔”了好幾聲,蹙眉默思,顯是覺得幼弟所言很有些道理。


  姚歡心中,更是嘖嘖讚歎。


  這少年看著也就比汝舟大個四五歲,怎地思路和表達都如此練達成熟?是天賦還是家學淵源?


  姚歡和聲細語地問道:“這位是陳官人家的小公子?”


  “阿姊,他叫陳東,方才已帶著我清掃了半條回廊啦。”


  不待陳皓介紹,汝舟搶先向姐姐報告自己新交的朋友。


  陳什麽?

  陳東?!

  “姚娘子,在下丹陽陳東,今日隨阿兄來太學,見令弟如此年幼,竟也一聲不吭地鏟泥掃水,甚為感動,怎能不盡幾分綿薄之力。”


  這少年隻要開口,就是文鄒鄒一長串兒話,簡直比他哥哥還更像太學生。


  姚歡卻隻分了一半心思在聽他自報家門。


  另一半心思,自然在感慨,今日竟又解鎖了這時代的一個名人!

  不,更準確地說,應是三十年後的一個名人。


  姓陳名東,丹陽人,靖康之恥時不惑之年,那麽如今確實十歲左右。


  應該就是他了。


  三十年後,徽宗內禪,欽宗即位,一個叫陳東的太學生,對朝廷奸臣當道、誤君誤國的局麵痛心疾首,聯合一眾愛國學生上書,呼籲誅滅奸佞、重振朝綱。更請願,力求朝廷複用主戰派李綱。


  姚歡前世,雖然唐詩宋詞除了那些大路貨外就背不得幾句,但陳東上書的那段話,當真是印象深刻。


  “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李彥結怨於西北,朱勔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結怨於遼、金,創開邊隙。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看看人家北宋時候的大學生,看看人家北宋時候的文士,多麽敢說,多麽能說,針砭積弊,半句廢話沒有,每個字都在點子上,而且不用生僻字,說的都是連文盲群眾都能聽懂的人話。


  汴京六賊,從陳東的檄文後,遺臭萬年。


  原來,這位偉大的愛國者陳東,在還是小朋友的時候,思路就是這麽清爽!


  姚歡上前,摸摸弟弟姚汝舟的頭,對陳東道:“多謝你照看他。嗯,你方才說的,道理自是不錯,但說完了道理,吾等還是要解決實際問題,總不能教這些東西,白白爛在太學的倉房裏吧?”


  因又問楊翁:“倉房裏這些還能吃的米,約多少石?”


  楊翁道:“得有三十石。”


  “留在太學學舍的學生們,加上仆役們,每日須米幾何?”


  “也就五鬥吧。”


  “十日就是五石,那還有二十餘石。”


  姚歡迅速地心算一番,二十餘石就是兩百餘鬥,目下開封的米價,每鬥在七八十到一百文之間。那是正常情況下的市場價,如果災荒時期,政府開常平倉的話,賣給民眾的米價應該更低些,更何況,太學的這些米,已經是浸過洪水的。


  即便按照每鬥一百文的市場價,再算上這些幹果豆子,也就不到三十貫。


  姚歡在姨母家翻閱沈括的《夢溪筆談》時,看到沈括寫宋代的度量衡,一石約合九十二斤。經常買雞爪的姚歡心中有數,宋代的官斤比後世的市斤略重,大概六百多克。那麽北宋的一石就是後世一百二十斤不到,二十餘石怎麽著也相當於後世的一千多公斤了。


  若再與能量不低的桂圓、紅棗、栗子煮成粥,就算煮成能插住筷子的稠粥,一斤的米量換算成粥,應可供五個成年人填饑。那麽若以十日為限的話,每日可以供應千五百人次


  民間力量賑災的話,這個規模,不小了。


  姚歡想到自己進宮當差掙的那兩個金錠子。


  自己這條命,能被老天渡到宋朝,已經賺了一次。宮裏叫天子和他小妾莫名其妙放過一馬,又賺了一次。而洪水中逃生,不僅賺了命,還,還賺了人……


  她從內心感恩自己的幸運。


  她姚歡,穿越來表現出的傻乎乎、好說話,不過因為初來乍到的謹慎。


  她又不是真傻,更不是沒心肝。


  再是盛世,都城亦有貧困人口。貧困人口又遭天災,隻怕活路更窄了。


  金錠子既然來自趙家,就還給他老趙家的子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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