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認命
白霖每天要喝掉五六瓶冰鎮礦泉水，一次就能喝掉一瓶，倒不全是因為幹渴，隻是如果不喝完再買，水在車上放不了多久就會被陽光烤得溫熱，喝起來很不解渴，一口氣喝完和沒喝差不多。
在跑完月的第一個禮拜之後，原本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他明顯黑了下去，每天回家洗完澡，皮膚都會感覺火辣辣地疼。
女友見狀，說他可能是曬傷了，半威脅著警告“你要是再這麽黑下去，我就不要你了。”
為了保住自己的愛情和膚色，白霖不得不額外掏錢去買了一套防曬用品，可塗上以後收效甚微。
後麵又買了一件防曬服，暴曬的情況才稍稍好些，隻是穿上以後因為不透氣，汗流得更多了。
那段時間白霖異常勤奮，每天中午晚上都把電瓶跑空才收工，月結束時，他的收入超過了，終於看見了“萬元”的門檻，白霖心裏湧起一股希望，他決定再給車子加一組電瓶，爭取在夏天的小尾巴裏，完成他的夢想。
然而不多久後發生的一件事情，不僅讓他加電瓶的計劃擱淺，也令我喪失了對這個平台的信心。
首先白霖終於下定決心，花了塊錢給自己加多一組電瓶，因為原有的電瓶室已經滿了，隻能裝在踏板位置，維修店給他的車焊接了一個鋼筋框子，外麵加了一把鎖，說這個樓下要是沒插座位置了，還可以拆下來帶上樓充，結果才用了不到一個星期，那天他送外賣去一個比較老舊的小區，送完下來，發現整個框子都被拆了，八百塊錢的新電瓶就此不翼而飛，讓白霖欲哭無淚。
為了彌補損失，白霖忍著女友的埋怨，卯足了勁加大工作量，那天他一口氣接了個訂單，在送完第二個單子後，他突然發現第三份餐品沒有放穩，倒了下來，這是一份飯+燉品，裏麵的肉湯溢出，灌滿了塑料袋，還有些都流到了他的保溫箱裏。
這種情況，是絕不可能再送了。
白霖第一反應打電話想給客戶解釋，卻沒人接聽，於他我發了一條信息向他說明原因，然後返回商家那裏，讓他們幫換一份。
身材矮胖的廚師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紙袋，有些不耐煩，白霖趕忙補充道“那份新的錢算我的，我出。”
“不用啦，大熱天的，誰願意進廚房？你等著。”
胖廚師可能被白霖的熱心感動了，一把將他手裏的袋子拿過去，看完外賣單子上的菜品清單以後，在大廳裏找了一圈，最後在一桌客人剛走的桌前停了下來。
他解開袋子，把幾個完好的打包盒取出，用桌上的餐巾紙擦拭幹淨，然後把原本已經溢出的湯倒了回去。
但是那些湯已經漏掉不少，餘下的隻裝滿了打包盒的一半，隻見胖廚師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個湯碗——裏麵是客人吃剩下的湯品，和漏出的那份一模一樣——把碗裏的湯倒進打包盒裏，又隨手抄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攪了攪，重新撒上花生碎和香油，換了一個塑料袋，包裝妥當，遞給了白霖。
白霖看著遞過來的塑料袋，感到胃裏一陣翻湧“你要不還是換一份吧，錢我照給。”
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扔“哪那麽講究，死腦筋，給你省錢還不好？”
白霖看著他滿臉的橫肉，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麽。
其實平日裏這些餐飲店這麽幹的有很多，開在垃圾站旁、公共場所廁所邊上的小門麵他都見過，衛生狀況很是堪憂，但白霖無能為力，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心裏替點了這些外賣的人默哀，同時自己和女友盡量克製住，能不點外賣就不點，寧願在家裏吃泡麵。
可這次畢竟是“兌過”的湯，萬一用戶喝出來了怎麽辦？
送餐的時間被這一折騰隻剩下不到分鍾，白霖心情忐忑地一路向前馳騁，在一處十字路口轉彎時，麵前突然竄出來一輛逆行的電動車，他大驚失色，終於發生了入行以來的第一次事故。
那輛車上坐著一男一女，開車的是男人，此人開得極快，白霖為了躲避，猛打龍頭，雙腳也努力蹬住地麵，車身失去平衡，頓時人仰馬翻。
還好白霖身材高大，為了保住車裏的餐點，努力讓車子不倒下去，自己的一條腿跪在了地上撐著。
此時已是正午，地麵被烤得火熱，他長褲的膝蓋處被蹭得破破爛爛，皮膚貼著地麵，一會兒就感到了火燒的灼痛。
那兩人顯然也是嚇到了，在車上張著嘴巴看著我，半晌女孩子才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我十分窩火，但來不及跟她理論，趕緊把腿從車底抽出來，膝蓋蹭破了皮，還被石子劃出了好幾道細密的傷口，鮮血直流。
等我費勁地站起身來時，那對男女卻已無影無蹤。
這份餐品白霖最終還是送遲了，用戶拿到手後看了一眼他破爛的褲子，沒有多說什麽，白霖一瘸一拐去路邊的藥房買了碘酒紗布，回家清洗一番，做了包紮。
晚上女友見到他的腿傷，趕忙問怎麽回事，白霖一五一十地跟她說完，她顯得很是氣惱。
“怎麽有這種人，撞了人就跑了！”
“其實也不算撞人，都沒碰著，我隻是為了躲他們，自己翻車了。”白霖悻悻地說。
女友還是不停地罵這兩人不靠譜、沒道德，接著她讓白霖在家好好休息，白霖說沒事兒，過兩天就能出去接著幹了。
她撇撇嘴“別的地方的傷兩天差不多，膝蓋這地方，結痂以後你腿彎都彎不了，還想出去跑外賣？”
女友說得沒錯，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白霖的傷口結了厚厚的一層血痂，別說走路，在床上動作稍微大點都會裂開。
躺了將近半個月，血痂慢慢脫落了，這段時間裏，每天看著上刷出那一筆筆單子，他心中火急火燎，感覺像損失了個億。
然而這都是小事，更讓他上火的是平台的態度。
白霖每天開始送單之前，都會買一個塊錢的保險，他這傷雖然誤事兒，但一沒住院，二沒有高額的醫療費用，本來沒想為幾十塊的藥錢去糾纏。
幾天之後，白霖看見最後送的那單因為“送餐延誤”依舊被扣了傭金，雖知道這是照章辦事，但心裏還是憋屈，便選擇了“申訴”。
可他的申訴很快被平台駁回，於是我第一次打了平台的客服電話。
這大概是他遇到的接得最慢的客服電話，在分鍾一次的提示裏，那個冷冰冰的女聲一直努力地勸我將問題反饋給人工機器人解決，耗了來分鍾，才等到了一個活的客服。
白霖忍著怒氣問她，上禮拜他的那單是因為出了事故才導致的延誤，不能酌情處理嗎？對麵的客服小姐在查詢以後，非常禮貌拒絕了他。
“客人都能體諒我們，沒有投訴，你們為什麽還要隨意扣錢？”
“對不起，我們隻是按規定辦事，還請您能諒解。”
“好，那我在送餐路上出了事故，誤工費和醫藥費是不是應該給我報了？你們每天元的保險，我都是買了的。”
對麵開始支吾起來，一會兒說要白霖去勞動局開工傷證明，還要他去調事發地的監控錄像；一會兒又說自己做不了主，需要請示領導。態度和之前的堅定判若兩人。
電視劇裏的那種狗血橋段終於在我身上上演，白霖壓著火氣告訴她“那你就去找你的領導，我跟他說！”
可惜白霖最後也沒有等到所謂“領導”的電話，不知客服是忘了、還是壓根沒有告訴平台的領導。
後來白霖又打了兩次客服電話，一次比一次等的時間長，每次接聽的客服還都不是同一個人，他都需要從頭再將事情說一遍，得來的卻都是一模一樣的答複“您稍等，我向我們的負責人說明您的情況。”
白霖終於感到了無奈，不想再耗時間，在最後一次電話裏，他對客服說“你告訴你們領導，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沒本事履行義務，那就別濫用罰款的權利！”
等我能下床走路的時候，月份已經過了。
月初高溫依舊，但單價忽然又滑了下來，高溫補貼一天比一天少，漸漸又回到了可以無視的地步。“騎手群”裏每天依然一片抱怨，有“大佬”向大夥兒爆料平台準備將大部分訂單推向專送，他們不準備管眾包了。
立馬有人跳出來反駁“我就是跑專送的，單子還不如眾包多！”
一片眾說紛紜中，白霖如同霧裏看花，辨不清誰真誰假。
外賣這行白霖感覺幹不下了，群裏有人來招工，是附近的電子廠，給公司的終端設備做零部件，要流水線工人，月薪五千，包吃包住。有人問詢，卻少有真正想去的。
最後，那招工的人說“其實在你們這裏，我就沒想著能招到人，跑眾包的都是既不願被管著還想掙錢的，哪有那樣的好事兒？”
白霖心中拔涼，隻能繼續繼續送外賣大業，苦苦撐著，混吃等死，幸而平台也發現了偏遠和老舊小區沒人接單，於是提高了這些位置的傭金，白霖硬著頭皮接了，沒想到居然在此處碰到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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