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艾滋往事
臨床的農村病人也表示同意,他實在不想躺在床上給自己和家人活受罪了,看見別人紛紛表態,秦大嬸和秦大叔商量了幾句,心說人家把自己被騙的錢追回來,總不至於是騙子,再說自己也沒有什麽可被騙了,也同意下來。
年輕人點點頭,對著量子手機說了幾句,半個小時後,一個人高馬大,穿著黑風衣,戴著黑墨鏡的男子出現在病房門口,將一個充滿科幻色彩的盒子遞給年輕人。
年輕人用指紋解鎖盒子,一陣高壓泄氣聲後,氤氳的白氣中,隻見盒子裏麵隻有三顆膠囊,很普通的膠囊,紅白相間的顏色。
年輕人道:“吞服下去就行,立刻見效。”
三個病人各自被家屬扶起,吞下膠囊,用溫水送下肚,然後眼巴巴看著他。
“療效很快就能見到。”年輕人道。
另一邊小護士見阻止不了這個神棍害人,偷偷溜出去喊人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秦大叔覺得全身都不疼了,肚子咕咕叫起來,一陣陣饑餓感傳來,想吃東西,他說:“相好的,給我弄點麵條。”
聲音出口,連自己都驚訝,中氣似乎充足了許多。
旁邊兩個病友的反應和老秦差不多,都顯著減輕了病痛,精神好了許多。
這個時候小護士帶著醫生和保安進來了,指著年輕人嚷嚷道:“就是他!這個亂給人吃藥的騙子。”
主治醫生看到年輕人,臉上卻露出止不住的巨大驚訝,“劉總,怎麽……怎麽是你?你知道嗎我是你粉絲……”
年輕人表情淡然,應付一番主治醫生的熱情後,“去做個彩超吧。”
聽了年輕人的話,主治醫生二話不說,立刻安排護士給三位患者做檢查,小護士百思不得其解,又偷偷打量了這個年輕人,這才覺得有些眼熟,但眼下事多,不好多問,乖乖照辦。
這家三甲醫院的彩超室曆來擁擠,排隊要很久,但今天特地安排了一間彩超室給三個病人做檢查,操作人員是彩超室的主任,經驗豐富的老手,經過詳細的檢查,報告打印出來了,患者體內腫瘤已經完全消失。
完全消失!
三位病人連同家屬都傻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需要手術不需要打針,隻吃下去不到半個小時就將癌細胞全部殺死,這就是神仙下凡帶來的靈丹妙藥啊。
回頭再找那個年輕人,已經不見蹤影,幾位病人家屬拉著主治醫生的衣服說:“醫生,那位活菩薩呢,我們要給他磕頭。”
醫生也是如墜夢裏,訥訥地說道:“那位不是活菩薩,是公司的劉總,劉元,我聽說過他在搞治療腫瘤特效藥,沒想到他真的成功了。”
旁邊的小護士卻很是懷疑:“不對啊,劉總怎麽變得這麽年輕了,都認不出他來了。”
患者家屬們卻沒有心思想這些,公司開發出的新藥半個小時就能徹底清除癌細胞的事,以光速在醫院腫瘤科傳開,無數飽受癌症折磨的病人蜂擁到公司,希望能賜給他們這種救命的仙藥。
此時的劉元,卻沒有把心思放在享受外界對他的讚美上,他帶著郭雄,兩人使用另一個穿越艙,回到了2001年。
2001年初夏,陽光還不算太熾烈。春種已過,秋收未到,白日的文博村安靜得能聽見樹枝搖擺的聲音。
村裏一處普通的農家小院裏,晾衣繩從這頭延伸到那頭,農具、木板車、凳子、鞋襪……各種東西散亂地放在地麵上,像是許久沒有好好收拾一番了。院子最裏邊兒是矮小的平房,門口的紅色對聯兒在風吹日曬下褪了色,變得殘缺不全。屋裏沒有電燈,有些暗沉。
郭雄四下打量著周圍環境,他不知道老板單獨帶著他穿越到這個時空來做什麽,不過老板不說,他也不發問。
劉元靜靜看著這個祥和的小村子,“我一直很欣賞你一點,就是隻要我不說,你就絕不開口,現在是世紀初,這個村子,是我們國家,最早發現的艾滋病村。”
郭雄聞言一臉震驚,劉元卻已經踏上村道,他趕緊跟上。
劉元熟門熟路找到村支書,說明來意,要幫一下村裏的感染者,並把藥箱展示出來,村支書是個滿臉皺紋的老漢,聞言將旱煙在牆角磕了磕,射出一口濃痰,“中,馬家遇到好人嘞。”
“我當年可紅火……我當年的照片都沒有了。”
坐在院子裏的馬嫂回憶起往事,臉上突然有了一絲少女般的羞澀。
此時的馬嫂已經病得很重了,衣服掩蓋不住她的瘦骨嶙峋,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後,她先是去拜了拜神,然後或許是外麵陽光和煦,她並沒有繼續回去躺著。
從床上起來後,馬嫂開始拜神,她說這樣能讓自己舒坦、得勁。
家裏有三個孩子,大女兒馬寧寧上二年級,臉上肉乎乎的;二女兒比姐姐鬧騰,時常嘻嘻哈哈唱著歌;小兒子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經常光著屁股在院子裏爬來爬去。
上世紀90年代初,村裏掀起了“賣血脫貧”的風潮。
為了維持生計,馬家夫婦也加入了賣血大軍。那時的采血通常是“血漿采集”,也就是在采血後分離出血漿,再將血細胞回輸入人體。而在這個過程中,一些采血站會重複利用輸液管和針頭,這讓包括馬家夫婦在內的很多村民因“血液傳播”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在基準時空,艾滋病以性傳播為主,但在上世紀8090年代,血液傳播是艾滋病的主要擴散途徑,這也是劉元穿越回來的目的,hiv病毒的遺傳物質為rna,單鏈結構非常容易變異,為了驗證自己另一種新藥,他必須找到盡可能早期的感染者,同時數量要夠多,足夠他展開驗證。
2001年,艾滋病相關的母嬰阻斷技術還沒有推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馬家夫婦又孕育了兩個孩子,而他們都因為母嬰傳播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大女兒因為出生在兩人賣血之前而幸免於難。
一家五口,隻有大女兒是這場災難的幸存者。
老馬說,村子裏有“五多”—— 賣血的多、發病的多、小孩失學的多、孤男寡女多、孤寡老人多。
上世紀90年代的血災,讓這個村子深受其害。
從感染艾滋病病毒到發病,潛伏期的長短因人而異,短的可能隻有幾個月,長的可以達十幾年,平均八到十年。這是人體免疫力和病毒鬥爭的過程,什麽時候病毒占了絕對的上風,艾滋病相關的免疫缺陷症狀就會表現出來。
老馬還沒有什麽明顯的症狀,馬嫂卻已經在想自己的身後事了。她已經發病了,會在一聲又一聲的呻吟中突然大笑兩聲,因為覺得心裏不得勁,笑笑得勁。
早在1997年,多種抗病毒藥物聯合使用的“雞尾酒療法”成了艾滋病的標準療法,但在明國,艾滋病相關的免費藥物治療開始於2004年,在這之前,由於相關藥物隻能靠進口,費用十分昂貴,月花費在幾千到上萬元,窮人們可望而不可即,除了運氣好被報道出來,得到社會捐助,不然隻能等死。
聽到有上麵派下來的醫生,村南邊診所的赤腳醫生也趕過來,他告訴劉元,小孩沒希望了。
艾滋病村的治療方式,就是去村裏的免費診所掛吊針,診所是財政撥款,吊針的種類隻有一種,抗生素,用最野蠻的方法壓製細菌感染。
但是抗生素副作用很大,長期使用會導致胃腸道不適症狀,因為要經過肝髒腎髒來代謝,還會導致肝功能、腎功能的損害,甚至還會影響到造血功能,會引起一些血細胞的減低,隻不過是用痛苦來延長那可憐的一點生命。
馬嫂以前的願望很簡單,這輩子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就行。而現在,馬嫂的生活,需要直麵的是“死”字。
由於艾滋病,她的兄弟死了,一堆認識的人也死了,村裏的空地上,一座一座的墳頭冒起來了,馬嫂覺得自己應該也熬不過這年冬天。
由於抵抗力低下,兩個孩子也一直腹瀉,吃東西就拉,在屋裏或院子裏玩的時候,他的屁股下隨時可能出現一灘水樣的便便。老馬聽人家說,出生就攜帶艾滋病病毒的小孩兒,隻能活到4歲。
即使還沒有發病,絕望下的老馬也想到過死:“我感覺呀,我死了才最好,要按我的想法,我估計我的下半生,我這一生就算完了……”。
可家裏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他還是一天天地挺過來了,老馬沒法外出打工,家裏的田地一個人也顧不全,日常開支不夠,他隻能時不時地去縣裏要點救濟,有時候是100元,有時候是50元,有時候是一床被子。
“什麽是艾滋病?”
“一種傳染的病,傳染……”聽了眼前長得很好看的叔叔提問,大女兒寧寧抱著弟弟回答道。
“這病可怕不可怕?”
“可怕。”
“你知道弟弟是不是艾滋病?”
“是的。”
“妹妹呢?”
“是的。”
“爸爸呢?”
“是的。”
“你呢?”
“不是的。”
“是誰告訴你的?”
“俺爸。”
“你不怕弟弟妹妹傳染你?”
“不怕。”
“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