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小王子（一）
枝頭上，灰色的花苞，已經露出鵝黃的花骨朵兒，正艱難地一點點地膨脹，就象孕婦即將臨產似的。在樹的下端，枯葉濃密的枝間，仔細看，已見三五朵梅花悄然地開了，俯下身，一縷暗香淡而沁人。隻是滿樹的葉子，雖已由綠變黃，也已轉枯，但任憑寒風撕扯，還是緊緊牽附在樹枝上。
白毓萱緩緩走到那棵梅樹下，看著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兒，猛然間才想起，一年又要過去了。
“這麽快？”她心中有些悵然若失，“我的十八歲，馬上就要過去了。”
她輕輕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子下麵嗅著。一縷淡淡的清香，在她鼻子周圍飄蕩著。這清香極淡，若有若無。
白毓萱百無聊賴地舉著那枝梅花，信步走到了一片結了冰的湖水前。
湖麵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白花花的冰麵，在陽光的照射下，如鏡子般明亮。
她那嬌美的容顏，出現在那明晃晃的冰麵上。
昔日那張絕美的容顏，如今已經被歲月醃漬的千瘡百孔。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如過去一般明亮，一樣清澈。
白毓萱淡淡一笑，她並沒有為冰麵上那個憔悴的自己感傷，隻是輕輕地捋了捋耳畔的秀發，直起身來，緩緩離開。
皚皚白雪，一黑衣女子，手持一枝梅花，飄然而行。
春去春回，轉眼間，又是一個深秋了。
白毓萱原以為，高逸辰在得到那支箭後，會向藍若國發起瘋狂攻擊，可是他除了娶了楊子愛之外，再也沒做任何事情。倒是淩嘯風，將西涼國打理的井井有條，西涼的子民們，重新過上了富庶安定的生活。
她走在那片金色的大草原上，落日的餘暉，拉長了她那長長的影子。
她體態輕盈柔美象受驚後翩翩飛起的鴻雁，身體健美柔曲象騰空嬉戲的遊龍；容顏鮮明光彩象秋天盛開的菊花，青春華美繁盛如春天茂密的青鬆；行止若有若無象薄雲輕輕掩住了明月，形象飄蕩不定如流風吹起了回旋的雪花；遠遠望去，明亮潔白象是朝霞中冉冉升起的太陽，靠近觀看，明麗耀眼如清澈池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雖然體態偏瘦，不過這更為她增添了幾分婀娜；肩部美麗象是削成一樣，腰部苗條如一束纖細的白絹；脖頸細長，下顎美麗，白嫩的肌膚微微顯露她姿態奇美，明豔高雅，儀容安靜，體態嫻淑；情態柔順和嫵媚，用語言難以形容；穿著奇特人間罕見，骨骼相貌象畫中的仙女。
此時，楊子愛正在經曆她這生最為艱險的過程。
鮮血，順著她那光潔的大腿，如小溪般流淌著，浸透了那厚厚的棉被。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讓所有的人聽了，都為之動容。
“難產！”楊子愛是大夫，她比誰都清楚現在所麵臨的困境。
所有的大夫都急得滿頭大汗，束手無策。
石愷聽著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心如刀絞。
“可汗，要不要再找幾個大夫看看？”他的心，仍然係掛著楊子愛。
不愛楊子愛對他做出什麽事情，他還是無法將她給完全忘記。不過，楊子愛嫁給高逸辰後，她一直獨居在一座帳篷中，高逸辰再也沒有在她帳篷裏過夜。
看著獨守空閨的楊子愛，石愷的心都碎了。他暗恨高逸辰冷落了楊子愛，同時也在為他們之間的冷漠關係而感到慶幸。他的心情非常矛盾，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希望的是什麽。
高逸辰聽了，微微皺了皺眉頭。
“最好的大夫，就是楊子愛了。難道，要讓她給自己開副藥？”他有些為難，“是不是應該再找幾個有經驗的產婆呢？也許她們比那些大夫管用的多。”
“已經找了十幾個產婆了！”石愷緊張地說，“她們都說，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她們也無能為力！”
高逸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著西天那縷晚霞，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石將軍有有什麽好辦法？”他淡淡地說，“大夫和產婆都有了，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企求上天，能夠讓他們母子平安了。”
“可是，可以找淩嘯風啊……”石愷猶豫了好久，臉漲得紅紅的，他話剛出口，生怕高逸辰想多了，連忙解釋道，“這是可汗的第一個孩子，一定得安然無恙啊！”
高逸辰冷冷地看了石愷一眼。
“你覺得合適嗎？”他冷笑著說，“淩嘯風是堂堂的西涼王，他又不是行走江湖的大夫，又怎麽可能會來救楊子愛呢？”
“可是當初，他不是拚命救過公主嗎？”石愷救楊子愛心切，有些不顧後果了，“不管成與不成，都得試一試啊！”
看著石愷那張焦急的麵龐，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楊子愛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呢。可是，楊子愛懷孕的時候，他人還在烏蘇。顯然，這孩子和他八杆子也打不著。這個孩子就算是晚產兒，也晚不到他的頭上去。他們之間，絕對沒有半分關係！
高逸辰聽了，冷冷地笑道：“你以為楊子愛是公主嗎？”
聽了這話，石愷馬上閉緊了雙唇。
他知道，淩嘯風的確沒有理由來救楊子愛的。更何況，淩嘯風本來就是一個冷血之人。這輩子，他除了白毓萱，又出手救過誰呢？
今年的秋天來得早，卻如二八女子姍姍的蓮步輕搖，那絢爛的黃葉依依的不忍墜落。
白毓萱看著那片被晚霞染紅的黃葉，淡淡一笑。
她還清楚地記得，去年冬天，她還在這裏看過梅花。轉眼間，又是一個冷冷的秋天了。
楊子愛那淒愴的慘叫聲，震驚了所有的人。這個消息，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幾乎連草原上那潔白的小羊都知道了，楊子愛難產！
白毓萱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一緊。
“怎麽會這樣？”她微微皺著眉頭。
她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根本就不會為一惡人而擔心的。可是楊子愛不一樣，因為她是楊子凝的妹妹。而且，她也希望，高逸辰能有自己的骨肉。
“難道，人年紀大了，想法就真的不一樣了嗎？”白毓萱心中暗暗地想。
如果換成以前，她肯定會希望他們最好全部死光光。可是現在，她似乎恨不動了，也愛不動了。其實，她隻不過僅僅十九歲，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正是最美麗的時候，正是鮮花怒放的季節。可是白毓萱的臉上，卻寫滿了滄桑和無奈。
楊子愛已經虛脫了，那汩汩的鮮血，已經將她的生命，如抽絲剝繭般，一絲絲剝離了。她的目光已經漸漸迷離了，聲音也越來越虛弱了。那一刻，她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孩子，我的孩子……”楊子愛的手無力地搭在自己的腹部，渾濁的淚水，在眼睛裏打著轉兒。
高逸辰緩緩在她麵前坐了下來，看著那張蒼白如雪的臉龐，那雙迷人的眸子裏，掠過了一絲同情。
“沒事的，你放心，孤已經派人去請最好的大夫了。”他的聲音非常低，卻非常平靜。
“嗬嗬！”楊子愛那張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縷無奈的笑容，“我就是最好的大夫，還上哪找呢？我知道，我恐怕是闖不過這一關了。”
高逸辰那漂亮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並沒有說話。
“告訴我，我姐姐真的被自己的傑作給嚇死的嗎？”楊子愛那隻冰冷的手，緊緊地握著高逸辰那溫暖的大手。
“是的。”高逸辰微微點了點頭，“到現在，孤也沒必要騙你什麽。毓萱沒做錯任何事情，如果說有錯的話，一切都是孤的錯。孤對不起你姐姐，也對不起毓萱。雖然你姐姐做錯了許多事情，可是那都是因為愛……”
楊子愛聽了，微微點了點頭。
“我有些相信你的話了。”楊子愛低聲說，“如果白毓萱真的是那種女人，她一定會來殺我的，可是她沒有。”
“她為什麽要殺你？”高逸辰輕輕地搖了搖頭，“她不會的。當初她和綺蓮公主以姐妹相稱的事情，她也從未動過殺機。你也應該聽說過綺蓮公主的為人吧？她那麽刁難毓萱，毓萱也沒有想過要殺她。”
“可是，我殺了了塵師太……”楊子愛的聲音有些顫抖了。
高逸辰聽了，眼睛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什麽？”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了塵師太果真是你殺的？你為什麽要殺她？師太人那麽好，而且你們之間無冤無仇的，你為什麽又要殺她呢？”
楊子愛的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笑容。
“我在白毓萱藥裏下毒，被了塵師太給發現了。”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那渾濁的淚水，嘩嘩流下，“其實我也知道，師太是好人，她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好的人！可是，為了我姐姐，我隻能這麽做了……”
說到這裏，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了塵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她是一個可以堪稱完美的女人，她這一輩子，無疑就是一個悲劇。
高逸辰的心碎了。
“原來，毓萱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他悔之晚矣，“不知道淩嘯風能否照顧好她呢？她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孩，一個人，又怎麽生活呢？以前在大周時，好歹還有倩雪相伴。可是如今，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一個人，白毓萱並沒有感到害怕。
她看著那如血的殘陽，眼底裏，流動著美麗的光芒。
“我錯了，真的錯了……”楊子愛看著高逸辰臉上的痛苦，滿臉淚痕，“我想見公主，我真的好想見她！我現在真的相信了，她並不是殺害我姐姐的凶手！我之所以會有今天，都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我不該殺師太的，我殺了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可是，可汗，我不怕死，我卻擔心我的孩子……”
一提到腹中的孩子，楊子愛的眼中，全是痛苦。
她再傻，再壞，她也是一個母親。
腹中的孩子，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在動，她甚至可以聽得到他的心跳聲。
她不想讓她的孩子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和他的其它兄長一樣，匆匆而去。
高逸辰的命也實在是硬，他已經失去了三個孩子了。如今，他的第四個孩子，也要離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