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天譴
白毓萱靜靜地坐在夫子廟中,聆聽著外麵的風雨聲。
那滾滾的雷聲,讓她無法安然入睡。
其實她本來是想離開的,可是她又擔心高逸辰的安危,不得不留下來。聽著外麵那恐怖的雷聲,她的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她站了起來,將廟中供奉的那尊夫子像身上的紅色披風取了下來,披在了身上,又將那頂鬥笠戴上,這才走出門外。
雨非常大,雖然白毓萱的頭上戴著鬥笠,可是那雨水仍然淋濕了她身後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染發用的墨汁,被雨水一衝洗,黑水頓時順著那又髒又破的紅披風流了下來,露出了原本雪白的顏色。
這時,她看到不遠處一紅衣女子騎馬而來。在閃電的照射下,她清楚地看見了,馬背上的女子,正是綺蓮公主。後麵,隱隱約約還尾隨著一黑衣人,那身影,應該是高逸辰。
“這是他的仇人!”白毓萱心中暗暗叫道,“看來,他要動手了!不過,這綺蓮公主是他表妹,他能下得了手嗎?”
她想了想,迅速返回了破廟中,藏在了夫子像後麵。
果然,綺蓮公主見前麵有座破廟,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衝了進來。
“娘的!”她一進門,就認出了這正是她用羊腿襲擊白毓萱的夫子廟,“怎麽跑到這鬼地方來了?”
借助著閃電的光芒,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這裏的一切。
“不行,本宮絕對不能回去!”綺蓮公主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要是回去的話,那高逸明還以為本宮怕了他不成呢?忘恩負義的家夥,如果這次本宮主動回去,他以後會更加變本加厲的……”
“回去幹什麽呢?”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咦?”綺蓮公主一愣,心中暗暗地想,“這聲音,怎麽跟表哥的聲音那麽像啊?不過,他已經死了啊……難道,是鬼!”
一想到這裏,她嚇得失聲尖叫起來。連忙從腰中抽出長鞭,緊緊握在手中,轉過身來,緊張地瞪大那雙極不對稱的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佇立在門口,紫色的閃電在他身後閃耀著。綺蓮公主聞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她這人如此遲鈍,可是還是清楚地聞到了死神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生平殺人無數,又怎麽會感覺不到那黑衣人身上騰騰的殺氣呢?
白毓萱從夫子像後悄悄探出頭,隻見綺蓮公主嚇得渾身顫抖。
“你是誰?”綺蓮公主驚恐地問。
高逸辰冷冷一笑,輕輕地取下了頭上的鬥笠,露出了一張蒼白而英俊無比的臉龐。
此時,雷聲大作,閃電更加密集了。
綺蓮公主的眼睛差點掉在了地上,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了一張她根本不想看到的臉!
“表哥……”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著,身體如籮篩般顫抖,“你……你是人是鬼……”
高逸辰冷冷一笑,聲音非常低沉:“還我命來……”
一聽這帶著地獄寒氣的聲音,綺蓮公主渾身劇烈一顫,手中的長鞭落到了地上。她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起來。
她拚命地磕著頭,額頭上已經是鮮血直流。可是,她卻沒有一絲絲的感覺。隻要她能活著,哪怕是砍了她幾刀,她都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表哥,看在我們多年兄妹的份上,你就饒了我吧?”綺蓮公主一邊哭著一邊說,“其實……其實我也是迫於無奈啊……你對我一直不理不睬的,所以我才會跟了那個高逸明的,嗚……其實他是個混蛋……”
“饒了你?”高逸辰的聲音非常冷,冷得幾乎能滴得下冰渣來,“當初你和高逸明勾結藍若國時,為什麽沒有想過我是你表哥?”
綺蓮公主不敢抬頭,她不敢看到那個恐怖的身影。
“其實我心裏好喜歡你的……”她痛哭流涕,她戰戰兢兢地說,“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可是,你從未正眼看過我。尤其是你有了那個非煙公主之後,眼裏就更加沒有我了。我是太愛你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那你為什麽對我娘下毒?”高逸辰一想起神誌不清的傲寒閼氏,心就隱隱作痛。
昔日多麽精明強幹的一個女人啊,多麽美麗華貴的烏蘇閼氏啊!如今,卻變得傻傻的,甚至能讓那鍾雲鶴有機可乘……
“誰讓她不聽我的!”綺蓮公主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傲寒閼氏不聽她的話就該死似的,“你死後,我讓她下旨立高逸明,可是她就是不肯。難道,要讓烏蘇國沒可汗?所以我就對她下了毒……”
“我娘也是用毒高手,又怎麽會著了你的道兒?到底是什麽毒?”高逸辰冷冷地喝道。
綺蓮公主趴在地上,有些不敢往下說了。
“快說!”高逸辰厲聲吼道。
這時,一個驚雷在夫子廟上麵炸響,嚇得綺蓮公主直接趴在了地上。她隻覺得一股貼心的暖流,緩緩順著大腿流下。
很快,一股尿騷味在這夫子廟漫延開來。尿騷味和發黴的氣息交融在一起,格外難聞。
白毓萱聞著這難聞的氣味,隱隱作嘔。
“這綺蓮公主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吧!”她心中暗暗地想,“以前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看來,怎麽還不如我呢。我是膽小,可是從未嚇尿褲子啊……也對,她做的虧心事比我還多,自然不敢見鬼魂了……”
“我隻是用了九毒九蟲散啊……”綺蓮公主戰戰兢兢地說,“人死不了的,隻不過神誌不清罷了。”
“九毒九蟲散?”高逸辰聽了,雙目噴火。
他雖然不精通醫術,可是對九毒九蟲散,卻早有耳聞。這種毒,是用九種毒草,九種毒蟲調製而成。製作時,先放入毒物的順序不同,火候不同,解毒的辦法就不同。這毒能迷人心性,但是要解毒的話,非常難。解毒者每一步都不能做錯,否則的話,受害者會直接吐血身亡。所以當初淩嘯風絞盡腦汁,也沒有能夠解開此毒。至於綺蓮公主,她當時也是胡亂調製的毒藥,她自己也不記得每一步驟的具體火候了。可憐的傲寒閼氏,她這一生隻能這樣癡癡傻傻的瘋下去了。
白毓萱沒聽過什麽“九毒九蟲散”,不過她一看高逸辰氣得渾身顫抖的模樣,就知道,這毒肯定不好解的。
“他那漂亮的妻子不是什麽神醫嗎?”她心裏冷笑著想,“她能將我變成鬼,難道還治不好你娘?怎麽不把你那身懷六甲的妻子帶來啊!直接找上你娘還有你娘那相好的,一家團聚啊!”
一想到傲寒閼氏和鍾雲鶴在一起時的模樣,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看他們那卿卿我我的模樣,肯定早就暗渡陳倉了。說不定用不了多少時間,這高逸辰還會多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白毓萱非常不厚道地想。雖然那傲寒閼氏是高逸辰的生母,可是她對那女人真的沒一點點好感。她覺得非常奇怪,那樣一個瘋女人,又怎麽會生出如此帥氣的兒子呢?雖然那女人長得也不醜。
“我殺了你!”高逸辰怒火中燒,他迅速從腰間取出長劍,狠狠地向綺蓮公主的身上刺去。
綺蓮公主渾身顫抖著,她忘記了反抗,隻是茫然抬起了頭,用那雙極不對稱的眼睛絕望地看著他。那絕望的目光,讓高逸辰想起了某種不會說話的動物。對,那是馬的目光,是馬流淚時的目光!
小時候,每當綺蓮公主傷心的時候,她就用這種目光看著他。雖然高逸辰不喜歡她,可是每當看到她那絕望的目光,他都非常不忍。血濃於水,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
他想起了大婚之夜,他卑劣的用一根毛筆,殘忍的傷害了她。也難怪她要紅杏出牆,她雖然醜,可是她畢竟還是一個女人,一個正值青春妙齡的女人!難道,就讓她獨守空閨,就那樣在帳篷裏將自己的一生消磨掉嗎?
他心中一軟,手中的長劍一抖,那閃著寒光的長劍,立刻刺中了綺蓮公主的右肩!
頓時,血流如注。那又髒又亂的地上,頓時盛開了一朵妖豔詭異的血蓮花!
白毓萱心一緊,她藏在後麵根本看不清楚劍到底刺中了綺蓮公主的哪個位置。隻見綺蓮公主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倒在地上。
“他心軟了……”白毓萱看了,心中長歎一聲,“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看來要結束了。”
綺蓮公主用絕望的目光看著他,嘴角泛起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表哥……”她流著淚,無聲地抽泣著,“其實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做你的女人。可是我不是,即使我嫁給了你,我也不是你的女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綺蓮公主斷斷續續地說著,身體由於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你走吧……”高逸辰猛然轉過身去,他不想再看到那絕望的目光,“你說的對,是我有錯在先。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綺蓮公主聽了,心中狂喜,可是還是猶豫不決地說:“可是……以後我死了,在地府裏,我們還會見麵的。那時候,你真的不再找我算帳?”
直到這時候,她還以為高逸辰是鬼魂。她不相信,鷹愁澗下,還會有逃脫的人。
“滾,快滾!”高逸辰歇斯底裏地大聲吼道,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不要讓我反悔!”
一聽這話,綺蓮公主也顧不得什麽陰曹地府裏的事情了。畢竟現在逃命要緊,至於以後,到時候再說吧。
她連滾帶爬地爬出了夫子廟,在茫茫大雨中奮力奔跑著。
雨越下越大,那雷也越來越低,似乎擦著她的頭皮滾滾而過。
一個閃電直接落在了她的腳下,綺蓮公主終於見到了那一幕。可是,她後悔了,她真的不再想看到那一幕了。
茫茫大草原,被雷電炸開了一個大坑。綺蓮公主渾身頓時燃燒起來,她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著的火人,她掉進了那個巨大的坑中。天火熊熊燃燒著,她奮力掙紮著,可是,一切都無濟於事。
昔日人高馬大的綺蓮公主,燃盡後,隻剩下一堆黑乎乎的殘骸。
人在做,天在看!
她雙手黑掌沾滿了血腥,老天爺又如何會放過她呢?
夫子廟內。
高逸辰輕輕地摘下了鬥笠,滿臉淚痕。
這時,一隻老鼠從白毓萱腳下爬過。她略微一動,碰到了那座夫子像,發出了聲響。
高逸辰目光一冷,立刻抽出長劍,直接刺了過去。
“不要……”白毓萱心一緊,看著那道如閃電光芒的長劍,失聲尖叫道。
“你會說話?”高逸辰將長劍抵在了白毓萱的咽喉處,陰森森地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冒充啞巴?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白毓萱看著那柄閃著寒光的長劍,冷冷一笑:“一個女孩孤身在外,當然得想辦法保護自己了。”
“保護自己?”高逸辰冷笑著,“那你偷偷摸摸藏在岩石後麵偷看傲寒閼氏,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如果不是我提醒,你恐怕已經中了奪命銀針了吧!”白毓萱冷笑著,輕輕用手推開了他的長劍,“如果我有惡意的話,你覺得我會提醒嗎?”
聽了這話,高逸辰眼中的殺意漸漸消失了。也是,如果她有惡意的話,實在沒有必要救自己。如果不是她的話,自己現在恐怕已經死在了自己親娘的奪命銀針下麵了。
“你到底是誰?”他冷冷地問,“你怎麽知道那是奪命銀針?”
奪命銀針是西涼淩家之獨門絕技,見過的人卻不多。顯然,這女人肯定不是西涼的,否則的話,自己要殺綺蓮公主的時候,她應該出手相救的。難道,她是烏蘇的?可是烏蘇國內,知道奪命銀針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到底是誰?
“你不用管那麽多。”白毓萱冷冷一笑,“我該走了。”
她冷笑著,從高逸辰的身邊走過。
就在這時,高逸辰看到了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黑發,卻在輕輕地滴著黑水。頭發下端,黑色已經消失,露出了如雪的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