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我不是好人（一）
傍晚，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春天的煙雨，如同那吳儂軟語般，透著水鄉特有的滋潤。草長鶯飛，碧水粼粼，楊柳拂堤，碧草如絲，繁花點點，泉水淙淙，古寺的梵音在石縫間流淌，溫潤的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清香。
夜晚的雨聲，淡淡的花香，清絕的令人深深沉醉，秀雅的讓人不舍離去。
白毓萱輕輕推開那已經有些發白的碧紗窗，看著外麵的細雨，微微皺起了眉頭。身後那張小床上，倩雪睡得如同豬一樣，鼾聲如雷。
“不行，明天我們必須離開了。”白毓萱暗暗拿定了主意，“白天那混蛋萬一後悔了怎麽辦？萬一真的告官了，我和倩雪豈不是要蹲大牢？不行，明天一早萬一官兵來了怎麽辦？不如趁現在夜靜更深，趕快開溜！”
想到這裏，她連忙走到睡得正香的倩雪身邊，用力將她搖醒。
“誰啊，討厭！”倩雪翻了個身，嘴裏含糊不清地咕嚕著。
白毓萱一把將被子給掀了起來，低聲喝道：“官兵來了！”
倩雪“刷”的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睡意全無，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官兵呢？”
白毓萱開始胡亂地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冷笑道：“再睡下去的話，官兵可就真的來了！”
其實她們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隻是幾件隨身穿的衣服。
倩雪一看沒有官兵，懶懶地又躺了下去：“小姐，我好困啊！你讓我睡一會兒行不行？大半夜的開這種玩笑。”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起來！”有時候白毓萱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她是小姐，還是倩雪是小姐，“白天那家夥萬一報官了怎麽辦？到時候你我可都要去吃牢飯了！”
“哎呀！”倩雪翻了個身，不悅地說，“他白天不是放了我們嗎？要抓的話當時就抓了，還會等到現在？再說了，銀票都還了他，還想怎麽樣？”
白毓萱冷笑道：“死丫頭，如果你被騙了，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睡一覺起來心裏還堵的慌？”
“要是我的話，哪裏會手下留情啊，不把騙我的人扔到大牢裏……”說到這裏，倩雪眼睛一下子睜開了，在黑夜中閃閃發光，“對啊，小姐！白天那‘卷毛’凶得很，他會不會三更半夜找上門來，將我們給……”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自己那美麗的脖子上行了個“割喉禮”。
“那還不快走？”白毓萱將包袱背在身上，一把拉起了還賴在床上的靜雪，腋下夾著兩把傘，迅速衝進了茫茫夜雨之中。
逃了三天三夜，主仆二人終於在一座破廟停了下來。
這廟雖破，刮風露風，下雨露雨。不過周圍的景致卻非常美麗。廟後有一處湖泊，雖然不大，卻十分美麗，湖麵上有著數不清的蘆葦，時而有小鳥從中間掠過，打破湖麵的平靜。碧水，遠山，飛鳥，看起來就像是一幅畫。
“小姐，你準備在這裏長住下去？”倩雪抬頭看著那碗口大的窟窿，哀聲歎氣地說，“這裏比白家老宅子還要破呢！”
“小姐身子丫鬟命”，這話放在倩雪身上再也合適不過了。真正的主子白毓萱還沒嫌這裏差呢，她倒先嬌貴起來了。
白毓萱動手整理著雜草，看著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倩雪，笑著說：“好啦，大小姐！先暫時在這裏住一陣子吧，等我們的‘業務’好了，就去租一處又僻靜又幹淨的小院，好不好？”
倩雪嘟著嘴，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雨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
“搞沒搞錯？”白毓萱和倩雪可憐兮兮地坐在供奉神靈的那張案上，撐著油紙傘，差點沒哭出聲來，“這是春天啊，怎麽下這麽大的雨？”
其實下雨這東西，誰說了也不算啊。誰規定春天不能下大雨的？兩個可憐的倒黴蛋，隻能看著腳下的積水一點點漲起來。
突然間，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撞開了。
一個年輕的男子，拉著一個穿著紅嫁衣的姑娘，落湯雞般的衝了進來。他們臉色蒼白，尤其那紅衣姑娘，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白毓萱和倩雪本來正在閉目養神，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當然，嚇了一跳的不止她們倆個，那一男一女嚇得也夠嗆，像見了鬼一樣。
想來也是，誰見過有人三更半夜地坐在神案上冒充那些泥胎子的？那對男女本來就心驚膽顫的，一見這陣勢，紅衣姑娘嚇得腿都軟了，還以為是大羅金仙下凡，前來捉拿她呢。那男子連忙抽出長劍，將那姑娘擋在身後。
“你們……”白毓萱看著那柄閃著寒光的長劍，嘴唇哆嗦著，“你們這是……”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兩個人。當她發現這兩個人眼中的恐懼並不亞於她和倩雪的時候，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隻要這兩個人不是官兵，不是打劫的，一切都好說。
年輕男子這才發現，原來案上坐著的隻不過是兩個年輕的姑娘，手中的長劍便下意識地鬆了，想必她們是來避雨的。
外麵傳來一陣馬蹄聲，年輕男子渾身一顫，連忙拉著那紅衣姑娘跪在了白毓萱麵前。
“姑娘，還望姑娘行善積德，救救我們二人！”年輕男子的眼睛紅紅的，裏麵噙滿了淚花。
白毓萱聽那馬蹄聲越來越近，心中疑惑不己：“你們是誰？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救你們呢？”
倩雪在一邊插話道：“一看就是對私奔的男女，小姐，你真笨！沒看到那女的還穿著嫁衣嗎？”
紅衣姑娘臉一紅，見不是什麽神佛，便一咬牙，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你別這樣啊！”白毓萱連忙從案下跳了起來，輕輕地將二人攙起。
“我是非煙公主。”紅衣姑娘聽著外麵的馬蹄聲，快速地說，“皇上派我去烏蘇國和親，可是我已經有了心上人了。所以在半路上，他將我悄悄救了出來。”
“非煙公主？”白毓萱孤陋寡聞，“皇上不是沒有女兒嗎？你是……”
年輕男子連忙說：“非煙是楚王的女兒。前幾天烏蘇國派人來求親，皇上便從宗室中挑選了非煙去和親。烏蘇國那可是人間地獄，金陵公主和親不到三年，便香消玉殞了。所以，我不能讓非煙去冒這個險！現在，送親隊伍的人正在追我們，還望姑娘伸出援手，我們二人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這男人長得挺不錯，劍眉星目的。隻可惜腿太軟，動不動就下跪。看來，他得多喝點大骨湯好好補補了。
白毓萱不是什麽好人，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做件好事。可是看著非煙公主那雙哭得像桃子一樣的眼睛，心裏又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