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百年之間
幻境結束的時候，驟然降臨的夜色讓斑一時都分不清楚，究竟是他所進入的這個世界本就昏暗無光，還是他自己眼前發黑。
他緩步走到一棵樹邊上，伸手扶住樹幹，深深地往肺裏吸入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剛剛在幻境裏看到的一整個漫長的時光，此刻仍然讓他覺得有些恍惚。
姐，你真的還會回來嗎？
斑忽然開始質疑這一點了。
他回想起東無笙向鳳凰羽翼下走去時，回頭給他的那個微笑，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那裏麵可能多多少少摻雜著一些如釋重負的味道。
所以，在那場告別裏，其實隻有他一個人在真切地難過嗎？
然而，下一刻，斑又在樹幹上重重落下一拳。
居然還在想這種東西……
姐，如果你真的還願意回來……讓我為你稍微做點事情吧。
——
從羅生門小世界中離開，斑來到與楊幼儀約定的地點，卻見楊幼儀倒在地上，她的酒壺落在身旁，傾灑的酒液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呈現出淺淡的橘色。
當斑懷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上前，他才剛剛將手指按在楊幼儀的頸側，麵前狀似昏死的人就忽然睜開了眼睛。
二人對視了一瞬，斑的心情卻沒有分毫的好轉，甚至比起剛剛還要更加差勁。
他的指腹之下，分明沒有傳來任何的跳動，隻一片火焰熄滅之後的寂靜。
“前輩……”
斑澀聲開口，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
太和八百三十七年，人類在自己的族群裏發現了一種異體，他們在受到致命傷害後並不會死亡，盡管心跳停止，呼吸也成了一種僅僅出於習慣的行為，一切生理特征都顯示這些人已經處於死亡的狀態中。可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所有這些人，都依然能夠像常人一樣活動和思考，甚至，對於常人來說致命的傷害在這種人身上不再是值得注意的重大危險。
就好像，早已經死去，靈魂卻依然依附於已經死亡的之上，成為某種表麵上看起來和常人毫無差別的“行屍走肉”。
這是人類曆史上最多災多難的一個世紀，這世界仿佛突然想和人類開一個惡劣的玩笑，一切都亂成了一團。
無休無止的海嘯、地震、泥石流……這些自然災害就像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不再遵守任何的自然規律，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發生。
仿佛是被這樣的災難摧垮了意誌，人類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出現了一個崩落，甚至引起了集體輕生的現象。
在這兩項的襯托下，犯罪率的急劇升高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了。
人類的數量在前三十年中急劇銳減，恐慌則使得情況愈演愈烈。
在這種像是要滅絕人類的災難籠罩下，各路閉關隱居的宗師大拿也都出山主持大局，隻是，麵對這種天地都為之色變的災難，再高的修為也沒有用處，形勢還是一路走低。
曙光出現在第三十三年，有光明神的信徒聲稱自己夢見了神諭，夢中高大俊朗的神明告訴那位信徒，如今的災難是因為人類之中出現了異種，他們早已經死去，卻固執地滯留人間，為了懲罰這些貪婪的狂徒，故而為人間降下這樣的災難。
起初，這樣的宗教言論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重視，直到時任修士聯盟盟主的虎妖白灼發現了能夠殺死異種的武器，人們才逐漸揭開了這一係列災難背後的真相。
光明神殿因此收獲了大批的信徒，並在修士聯盟的大力扶持之下，於此後的幾十年間，逐漸成為了解決處理災厄事件的官方組織，歸屬於修士聯盟盟下。
有了組織協調的領頭人，陷入混亂的社會才終於撥亂反正，得以在新的秩序下重新運轉。
然而，這並沒有成為災難的終點，人們始終沒有找到異種誕生的原因，一批又一批的異種被消滅，又於死亡之中誕生更多更強大的異種。
上天好像有意要為人類塑造一個相依相生的宿敵，隻要人類存在一天，異種就無法被完全消滅，任憑人類聯合妖族一起苦苦探尋，異種誕生的真相仍然遙遠得像是存在於另一個時空。
雖然如此，但人類從來都是一個生於憂患的種族，他們很快接受了異種的存在，並因為異種會帶來災難的能力將之命名為災厄。
在靈力枯竭和災厄的雙重打壓下，人類依然不屈不撓地以自己的方式繁衍自己的文明，並在這樣的困境之中，誕生了數千年未曾誕生的神。
神明破空，卻並沒有靈力從裂口中湧入。
靈力仍然日複一日地衰竭下去。
妖族的數量逐年銳減，能夠在人形與獸形之間自由轉化的妖族越來越少，許多都逐漸退化成了為本能支配的凶猛妖獸。
人族卻在這樣洶湧而來的危機之中為自己尋到了一個新的位置。
對靈力要求更低的煉器符籙在這時候迎來了發展的高峰，人們不斷精進符陣的法術構造，然後利用煉器的技藝將之刻錄於法器之上。
修士和平民的距離也在這樣的災難中不斷拉近，煉器師們不斷創造出耗能更低、威力更大的法器和符陣，但凡能夠感知到靈力的人，無論本身的靈力天賦如何，都能夠使用它們。
靈力似乎真正為人類所降服，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浩劫也終究沒有真正毀滅人類。
——
大概是在莽山的第十年，斑偶然間在這座鎮壓著魔修的山脈間捕捉到類似於東無笙的法術氣息。
當他循著那絲絲縷縷逸散在空氣中的法術氣息，追尋到它們的源頭，卻發現氣息是源自於一座巨型法陣。
一座潛藏於整座山脈之下，以自然靈脈為根基建造的巨型防禦法陣。
說是防禦法陣，但其實這個法陣一旦開啟就無法終止，反倒類似於一座囚籠。
這大概就是魔修們隻能從裂隙底下千辛萬苦往上攀爬的原因。
頭頂的那一線裂口，是千百年來地形變化外加世代魔修的有意引導所造成的的法陣裂隙。
也是至今唯一的裂口。
斑花費了數年的時間將這個法陣一點點鑽研透徹，並試圖給它增加能夠自由開啟關閉的調控功能，要是成功了，這個大陣就能為他所用。
無論是利用這座大陣本身，還是以此為籌碼與地下的魔修進行交易，都將創造不可估量的價值。
剛剛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斑的進展非常緩慢，法陣過於複雜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還在猶豫是否要將這個東西歸於己用。
畢竟他的同伴們每天都在為這個法陣而戰鬥，他卻總是在休息的時候跑去研究它，還試圖將它破解，這未免也有些太不厚道。
直到他下定決心要建立所謂的災厄的城邦。
這也是在四處遊曆，見過了許多性情不一，執念各異的災厄之後才產生的想法。
與裴清真姐弟二人也是在這途中相遇。
他最後之所以被推舉為城邦的領導者，真正原因也在於此。
他是擁有最多籌碼的那個人，也是真正能夠在建設城邦的過程與各方講條件、周旋的那一位，因此才被推為領袖。
至於因為會做飯才被推舉的這種謠言……說起來還是他自己編出來的。
當時裴清真由於自己不著調的性格遲到了，而且說實話眾人對於這位夥伴的定義更傾向於隊伍中的吉祥物，認真說來，他的意見在眾人心中可能並沒有那麽大的參考價值。
雖然說來有些殘酷，但確實事實如此)
等裴清真到場的時候，他們其實已經商討結束了，為了安撫看起來有點沮喪的同伴，斑自己編造了這個善意的謊言。
當然，在斑自己看來，這充其量就隻是一句玩笑，他本人也沒有想到真的會被夥伴信以為真……
而事後眾人也沒有戳穿這個誤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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