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人物篇：巫山雲雨
人都說世事無常，尤其在沾染了權力之後，柳家在黨派爭鬥中站錯了隊，鍾鳴鼎食之家一夕之間如大廈傾倒，把柳羨楊從脂粉堆裏砸了起來。
柳父最後的先見之明就是在滿門抄斬之前送走了柳羨楊，可是一個自小錦衣玉食的紈絝子弟，離開了家族的庇護，南下流亡的日子又豈會平安順遂？
好在柳羨楊遇見了華濃，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他前二十幾年的人生都成了一瞬光影，隻有那天宿醉醒後，撥開草叢走過來的少女鮮活美好，漫天紛飛的花雨中，她笑靨如花。
華濃是上天給他最後的恩賜，給他走到窮途末路的人生帶來了一個嶄新的轉折點，寒山寺的日子平靜安然，她給那首曲子起名為《楓橋夜泊》，後來的好多年裏，他譜的所有曲子都不如那一首。
很快，他就度過了他這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華濃要嫁人了。
她出嫁那天，紅妝豔豔，美麗非凡。
他站在人群外看著，在心中和她做最後的告別，有些情意還未等說出口便失去了說出口的機會，也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隻願她，往後餘生，夫妻和睦，子孫滿堂。
秋水樓的頭牌，風矣姑娘，於柳羨楊有知遇之恩，華濃嫁人後，是她把他從華家別院接了出來。
那時他已經是姑蘇有名的譜曲師了，秋水樓非常高興的接納了他，並在後院專門辟了一個小院落給他。
時間一走就是三年，他的名聲越來越大，不斷遠播，最終成了名噪一方的著名譜曲師。
他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守一人白頭，於一城終老，即便此生不見，
直到那天，她抱著一個孩子來見他，她把孩子托付給他，求他帶這個孩子離開姑蘇，走得越遠越好，所有慌張和無助都被她眼中的堅定給壓製了，她從來都是十分有主見的女子。
平凡的女子從父從夫從子，可是她不一樣，她要做什麽，一個人也可以做到，他從未懷疑過，他還是什麽都不能為她做，隻能將自己的紫竹玉笛贈與她，代替自己陪著她。
隻是沒想到，那是他三年來第一次見到她，也是此生最後一次。
他要帶著小葉笙離開秋水樓南下，風矣姑娘放棄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堅定地要跟他一起走，他本不願耽誤佳人，隻是佳人以命相抵，他不得不同意。
小葉笙剛滿一周歲，還不會說話，那麽小的一個孩子，從姑蘇南下這一路，多虧了風矣的細心照顧，才沒讓他們一大一小餓死。
隻是風矣終究是一個弱女子，柳羨楊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們再帶上一個孩子，日子實在是艱難。
他們來到了江南嶽陽，正值寒冬，小葉笙生了重病，可是他們沒有錢給他治病，走投無路的時候，風矣背著他，在嶽陽最有名的妓院——拂月樓，賣了身。
女子雙十年華，姿容豔絕，琴藝更是技壓滿樓，一經露麵，就成了眾人追捧的頭牌。
風矣用賣身的錢給小葉笙治病，他知道這些錢的來源的時候，事情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
風矣為他做了那麽多，他卻沒有能力給她光明，能做的，隻是陪她一起墜入黑暗。
他成了拂月樓的譜曲師，帶著小葉笙住在拂月樓的後巷中，那時小葉笙已經會說話了，會叫他爹爹，叫風矣為娘親。
小葉笙一點點長大，明白的事情越來越多，活得便越來越不開心，沒有小朋友願意和他玩，還會成群結隊的欺負他，因為他有一個做妓女的娘親，和一個做譜曲師的父親，都是上不得台麵的身份。
柳羨楊和風矣已經盡力在讓小葉笙活得開心快樂了，但是人心的冷漠宛如刀子劃在了小葉笙的心上，他們的愛溫暖不了他。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孩子變得孤僻、沉默，十幾歲的年紀，眼睛中已經沒有了光，而他們卻無能為力。
葉笙在樂曲上有著極高的天賦，幼時和風矣學了琴，長大以後即便和他們慢慢生疏了，卻沒放棄練琴，一個人的時候就自己彈琴，十三歲的時候，琴藝就已經可以和風矣媲美了，隻是他的琴聲，多為悲涼和冷寂，苦澀地沒有任何溫度。
有一次，風矣在給客人彈琴的時候不小心彈斷了琴弦，客人便開始冷嘲熱諷，要老鴇賠錢。這世界對女人從來都不善良，尤其是靠臉過活的女人，褪去了青春美好的皮相，剩下的就隻有人心險惡和冷語相向。
老鴇也不給風矣好臉色，葉笙就是那時推門而入的，他用斷了一根弦的琴彈了一首曲子，曲音繞梁，三日不絕。
那時的葉笙才十六歲，葉笙對他們心中定然有恨，但是相依為命多年，對他們也肯定有愛，不然也不會為風矣解圍。
風矣躲過了一劫，可她已經不再年輕，再留在拂月樓隻會越來越艱難，柳羨楊想為她贖身，隻是湊再多的錢也填不上老鴇的貪心。
老鴇明知道他們湊不夠那麽多錢還要那樣的天價，是因為她相中了葉笙。
十六歲的少年，生了一副和他母親極為相似的麵容，周身氣質清冷，目中漠視一切，比當年那個笑靨如花的華濃，還要吸引人，更何況，他還彈得一手絕妙無雙的琴曲。
風矣寧死不願讓葉笙替換她，葉笙親手推開房門將風矣從梁上的白綾上抱了下來，沒什麽表情地道，“娘，讓我去吧。”
風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淚瘋狂外湧，纖瘦的手死死抓著少年的手臂，嘶啞地道，“我不是你娘……”
為了不讓他跳入火坑，風矣將他的身世，關於他父母的種種都告訴了他。
柳羨楊趕到的時候，葉笙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少年不再平靜，眼眸中燃起瘋狂的火，質問柳羨楊是不是真的，柳羨楊淚流滿麵，痛苦地點了點頭，攔不住少年嘶吼著奪門而出。
風矣倒在了他的懷中，哭著跟他道歉，可是風矣有什麽錯呢？有錯的是他，太懦弱太無能。
葉笙成了拂月樓的年輕小倌，第一夜，他經曆了非人的折磨，變得更加冷漠孤僻，有時又乖張暴戾。
葉笙去了拂月樓後，風矣便一病不起，短短幾日，油盡燈枯。
“羨楊，我第一次見你，便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隻恨我沒能在華小姐之前遇見你，這一輩子，我從未後悔愛上你……”
風矣在柳羨楊懷中離世，滿眼淚水，嘴角卻帶著笑。
柳羨楊絕望地抱著她的屍體，痛哭流涕，一遍遍地喊著“我也愛你”，可那個溫婉知心的姑娘，卻再也聽不見了……
柳羨楊一生，艱難悲苦，所幸遇見了風矣，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而他，對不起她。
安葬了風矣後，柳羨楊在她墳前自刎了。
生前對不起你的，九泉之下加倍還給你。
葉笙在聽聞他們的死訊後，徹底敗給了心魔，他殺了當晚的客人和拂月樓的老鴇，帶著滿身血腥離去。
十年後，拂月樓突糟大火，滿樓的客人、侍人、妓人，一個都沒有逃出去。
不久後，洞庭湖上，夜笙宮一夜崛起，魔頭合歡琴名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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