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窮山劍派
來路上忽然冒出了一群人，穿著製式的衣服，手裏拿著劍，為首的是個瘦小的中年人，身邊站著個瘦成木杆兒的年輕人，兩個人瘦得如出一轍，一看就是父子。
年輕人看容涼的眼神裏帶著得意之色和恨意，正是姑蘇城酒樓中被容涼坑了寶劍的鄧子歸。
他回到穹山後差點被他爹打死，現在背上還是皮開肉綻，他爹雖然教訓了他，但也不能任由一個小人把他們門派的東西帶走，於是便帶人追了上來。
洛青荼見狀跟容涼道，“這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那個老頭是窮山派的老大吧？”
“嗯。”容涼點點頭。
鄧子歸得意地指著容涼二人，趾高氣揚地道，“看什麽看，這是我爹，穹山劍派的門主，你們兩個還不快識相的把寶劍還回來，再給我爹磕三個響頭，我們還可以饒了你們的小命。”
洛青荼撇撇嘴，果然江湖之大，什麽樣子的神經病都有，有爹了不起啊。
他朗聲道，“晚輩拜見老前輩，晚輩有一問，想請教一下前輩。”
中年人的態度也是十分輕慢，他根本沒把這兩個年輕人放在眼裏，“問。”
洛青荼道，“你們窮山劍派，不管是老的還是小的都瘦的跟麻杆兒似的，為什麽不去好好賺錢反而來追本公子，是想求本公子救濟一下你們嗎？”
此言一出，穹山劍派的人臉都變成了綠的。
“無知小兒！”中年人怒喝道，“你們用陰謀詭計騙走我派的寶劍，還出言羞辱我派，老夫今日便要替武林除一除蛀蟲。”
容涼輕嗤道，“老匹夫真是好一個顛倒黑白的功夫。”，她向來半垂著眸子，平常的時候可能是讓人覺得冷漠淡然，但是說話換上嘲諷的語氣時，便將輕蔑發揮得淋漓盡致。
“貴派的寶劍？青蓮劍仙的霜雪青蓮，在他離世後便成了無主之物，幾百年來也無第二個人讓它再度登上《九州神兵譜》和《劍譜》，你說它是貴派的？還真是厚顏無恥。”
在九州大陸上，神兵無數，英雄會遲暮，天才會隕落，但是兵器不會，兵器在《九州神兵譜》上的排名，是根據主人的實力的，比如說，天下第一武者的武器是根普通的木棍，那麽這根木棍便會排在第一名。
而成了名的神兵，自主人身亡後，便會從《九州神兵譜》上除名，成為無主之物，而這必然會引起天下人的爭奪，誰能夠讓它重列神兵譜，誰便是它新的主人，這是九州大陸上的規矩。
而霜雪青蓮是近二十年才出世的，也無人讓它重列神兵譜，自然算是無主之物。
中年人被容涼氣得氣血上湧，牙根癢癢，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鄧子歸陰狠地瞪著容涼，“按你的說法霜雪青蓮不是本派的，那自然也不是你們的。”
容涼抬眸，眼瞳裏的黑霧隱隱擴散，冰冷無情的目光看著鄧子歸，似乎有煞氣從那雙眼睛裏溢了出來，她嘴角上勾，“自然。”
鄧子歸被那目光看得脊背發涼，直覺提醒他危險，隻有一瞬他便反應過來，“那今日是誰實力強寶劍便歸誰。”他們這麽多人，還會怕兩個年輕人？況且他爹還在呢！
“大家給我上，搶回了劍，重重有賞！”
一聲令下，十幾個拿著劍的人便衝了上來，將容涼和洛青荼兩人包圍了起來。
洛青荼拔出霜雪青蓮，長劍在手，平靜下心緒，緩緩呼出一口氣，他終於知道為什麽武林中會有那麽多的血雨腥風了，為什麽那麽多人終其一生不斷追求武道。
當握住劍柄，麵對一場爭鬥的時候，藏在血脈裏的血性便開始躁動，仗劍江湖，快意恩仇，以手中之劍平天下不平之事，他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劍道大門的一絲縫隙。
“上次的春潮連雨，你還記得多少？”容涼輕聲問道。
“招式記了八成吧，其中的劍意記得不到三成。”洛青荼想了想道。
那三成劍意被他用在了內力修煉中，他離第三層生生不息已經很近了。
“夠用了。”
容涼突然出手，折了前麵一個弟子的手腕，又用巧力狠狠一扭，廢掉了他的胳膊，劈手奪下了他手中的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待眾人反應過來，隻剩那個弟子抱著胳膊痛哭的聲音。
容涼隨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眾人受到了挑釁，一擁而上。
容涼用的還是春潮連雨，洛青荼也跟著用上。
他用起來還是和容涼有很大差距，有形而無神，這是他第一次用劍。
內力肆意在身體裏流轉，從手腕到了劍上，他開始並不適應，隻能仗著劍法本身的精妙來抵擋眾人的攻擊，非常吃力。
慢慢地他將從容涼那裏悟得的劍意運用到其中，劍招則逐漸變得連貫起來，得心應手。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原來是這樣！
洛青荼從越來越熟練的劍招中慢慢悟出了劍招中蘊含的劍意，勢不可擋，連綿不絕，是春天的江潮，也是樹木長出的新芽！
春水至則萬物生，萬物有枯榮盛衰，可是生命是有延續的，冬藏春生，生生不息。
原來這就是第三層生生不息的意境。
容涼一劍刺穿了一個人，又飛起一腳踹飛一個，得以喘息的機會，她抹掉嘴角溢出來的鮮血，沒有內力護體，對上這些有內力的人，不受傷才怪。
容涼憑的不過是遠勝這些人的外家功夫和生死間磨礪出來的眼力，一眼便能看出這些人的破綻，但是這樣還不夠，她握劍的手已經被震得開始顫抖了，內髒也受到了一點震傷。
她看了眼洛青荼，不出所料，已經踏入了第三層。
春潮連雨這招，本就是她年少時從第三層生生不息中悟出的劍招，因此意境上相同，她是故意教給洛青荼這招的，以他的資質，定能從劍招中領悟生生不息的意境。
洛青荼踏入生生不息之境，丹田處似乎是形成了一大片湖泊，“水流”在體內瘋狂流轉，洗髓伐骨，不足片刻，全身經脈盡通，洛青荼覺得整個人都通透了，那一刻，他的腦海裏閃過一絲靈光，手中的劍折了個彎，穿透了一個攻上來的人脖子，鮮血四濺。
容涼微怔了一下，這小子是……悟出了自己的劍招？
洛青荼手中劍招已經變了，變得十分開闊，同時又十分靈巧，劍軌變化上更加靈活。
容涼突然就明白為什麽人們收徒都要收天才了，因為天才能夠帶來驚喜。
她直接扔了劍站在一邊，看洛青荼一個人和他們打鬥。
她原來的估算是洛青荼突破到第三層，大概能打個平手，可是此時洛青荼悟出了新的劍招，勝負便已經分出來了。
果然，不久後，十幾個人隻剩下了五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
那五個人還輕重都掛了彩，中年人眯了眯眼，把人叫了回來，他對鄧子歸道，“你帶著剩下的人，用劍陣。”
鄧子歸點了點頭，他早就想親手教訓他們了！用劍陣的話，他們再強也無濟於事。
他帶著剛才沒動手的九個人圍了上來，這九個人實力比剛才的十幾個強，而他自己，實力更是在他們之上。
洛青荼心頭的殺伐之意退了下去，看著一地被他殺掉的屍體，惡心感湧了上來，“嘔——”
他殺人了，他看向自己被濺了血的手，雙手忍不住地開始顫抖。
少年脊背繃得筆直，緊咬著嘴唇，痛苦地閉上眼睛，臉色蒼白帶著冷汗。容涼記得這個少年，一個月多月前看見受了重傷的自己，嚇得半死。
這半個月，流落江湖，也見了不少血腥和死人，突然自己殺了人，該是怎麽樣的心境？
洛青荼的心都在戰栗，仿佛是一直生長於溫室的花朵，突然見到了暴風雪。
見到死人和自己殺了人的感覺太不一樣了，內心的惶恐感都要把他吞噬了。就在這時，一隻手覆蓋上他握劍的手上，又穩穩地握住，洛青荼就像大海上漂泊的人找到了浮木。
是容涼的手，那一刻洛青荼內心的惶恐不安全部都退散，天光下至。
她不是浮木，她是港灣。
洛青荼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容涼漆黑的眼瞳。洛青荼很少和她對視，除了她總是半垂著眼皮外，更多的是那雙眼睛裏的邪氣，似乎能吞人心魄。
但是此時此刻，那雙黑眸裏沒有邪氣，是一片清澈的黑色，裏麵隻有他的影子。
“你們準備好做一對亡命鴛鴦了嗎？！奪我寶劍，害我同門，今日讓你們血債血償！”
鄧子歸帶著九個人再度圍了上來。
“廢話真多。”容涼連眼皮都沒抬，低著頭，解開了自己手腕上的白絲絹，冷冷地道。
她手腕上的上早就好了，這絲絹被她洗幹淨，當護腕一直纏在手腕上。
鄧子歸冷笑一聲，“等你領教了我們蒼穹劍陣，會為你的言行後悔的。”
蒼穹劍陣是穹山劍派的立派之本，威力驚人，便是一流武者也破不了陣，他有絕對的把握，“列陣！”
鄧子歸一聲嗬，其他人便擺出了各種姿勢。
容涼看都沒看，從洛青荼手中拿過了霜雪青蓮。
洛青荼突然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連忙去阻止，但是為時已晚，劍鋒割在她冷白的手腕上，如同切豆腐一般，鮮紅色的血流淌出來，在雪亮的劍鋒下格外灼眼。
“你一天不做妖你難受是不是！”洛青荼幾乎是吼著說出這句話，直接奪回了她手裏的霜雪青蓮，用自己還沒穩定下來的手提著。
在一個黑夜裏，她也是這樣，劃破了自己的手腕。洛青荼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就像那劍，也在自己的心上割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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