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可是明珠牙關死咬,如何也撬不開,巴雅爾有些急了,喚來了白根,“把你主子齒關撬開。”
巴雅爾扶坐起明珠,抱在懷裏,一隻手拿著藥,一隻手環著明珠腰身。
白根單手掐到明珠腮兩旁,稍稍用力,將明珠齒關打開,巴雅爾小心的喂明珠吃下三顆藥丸,方放了心。
慢慢將明珠放下,細細查探一番,轉身欲去寫個方子命七十煎藥。
——此時的明珠正與阿娘坐在草地之上,編著花環,蒼月在明珠身後不斷的喚著。明珠心裏清楚,蒼月曾說過雪朵便是生出死意後,便死了,估計此時自己也是……
可是她不想醒,她想與阿娘在一起,阿娘柔柔的笑著,像這草原上最美的花朵。
死便死了吧,此生無國無家無親人!無人疼愛!所愛之人也不愛我!活著有什麽意思?能和阿娘在一起,便滿足了……抬起小臉柔柔朝阿娘笑著。
忽的一陣奶香之氣飄來,明珠心下一鬆,腦中晃蕩,不過一會兒,奶香之氣便又飄遠,明珠趕緊慌亂回身去找阿娘。
巴雅爾剛行至內室門口,明珠卻從床上起身,不管不顧向巴雅爾撲來。
聞聲巴雅爾轉身,明珠正撲個滿懷,緊緊抱著他的腰身撲在他懷裏,大哭起來。
四個丫鬟瞪大雙眼,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隻有單純的娜珠掛著淚,很欣慰的看著。
明珠緊緊抱著巴雅爾的腰,哭著喃喃說著話,(阿娘不要離開圖婭,圖婭聽話,………………)之後說些什麽,都聽不清了。
明珠赤著腳踩在石磚之上,巴雅爾怕她再著了涼,用力抱著她,讓她雙腳可以離地麵遠些。……但自己雙手無力,使了全力,也隻能抱得她離地麵一點點距離。便是這一點點距離,巴雅爾也是用盡了全力,暗咬牙挺著……明珠渾身熱得燙人,不能再著了涼。
(阿娘,圖婭知道,圖婭是要死了……阿娘啊……死沒有什麽可怕的……隻要能和阿娘在一起……)明珠迷迷糊糊的,忽而落淚,忽而笑著,便是笑著也帶著一絲無力。
巴雅爾將唇靠在明珠耳邊,(明珠不會死的!兄長不會同意的!!)
(阿娘,圖婭想,若死後能葬在陡崖之上該多好……那裏風景好……能看到王庭……能看到雪山……)
(兄長……絕不會允許你死的!!)
明珠緊緊抱著巴雅爾,隻感到渾身火熱難耐,但鼻尖那奶香如罌粟般致命吸引著,不停的嗅著,腦袋不停在他懷中輕蹭,仿似那奶香之氣不夠熱烈般,她還想聞得更多……更濃些。
許久,明珠好似聞夠了般,方安靜下來,應是藥起了效,身子一軟睡了過去。可巴雅爾雙手早已脫力,抖個不停,回身掃了眼幾個呆愣原地的丫鬟,春夏秋冬方反應過來,立時上前接過明珠半抱著放到床上。
巴雅爾抖著手來到外間,七十立時上前不停揉搓著他雙臂。
好一會雙手方好些,不再麻木沒有知覺,巴雅爾拿過筆紙,寫了方子,命七十去買藥,“挨家挨戶砸,一定要把藥湊齊!”
七十領命而去。
巴雅爾複又回到內室,坐於床旁看著明珠皺著眉,睡得極不安穩,左右扭動,右手臂露出疤痕。
巴雅爾輕執起明珠右臂,卷起袖子,眼中哀痛,低下頭,閉上眼眸,輕輕親吻起明珠右臂疤痕起來,從手腕至手肘,每一寸都不放過,仿佛這不是什麽醜陋的疤痕,而是他巴雅爾最珍貴的珍寶般。
四個丫鬟瞪大雙眼,互相看著,心裏咚咚如鼓般跳著,趕緊低頭退出了內室,生怕這個異族王子一個不高興將自己滅了口,這……這哪裏是什麽兄妹?
娜珠也退了出來,卻神色正常,自家公主本就喜愛大王子,又從小一起長大,時常摟抱,很正常!
內室隻餘巴雅爾,低著頭,睫毛輕顫,細密的吻著那狼疤,腦海之中不斷回憶著從小到大與明珠一起的畫麵……
須臾,低頭在明珠耳邊輕聲哽咽道(明珠還有兄長……不要怕……)
這一夜直到天邊泛亮,巴雅爾皆負手立於院內望著天空。
明珠退了熱,渾身有些無力,緩緩睜開了雙眼。
娜珠嗷的一聲,一把抱住了明珠的脖子,大哭起來,(公主,你可算是醒了!娜珠好擔心啊!)
明珠被娜珠死死摟著脖子,心中暗想,自己早晚死這小妮子手上,猛咳了幾聲。
娜珠趕緊轉身去倒水,巴雅爾聽到聲音,抬腳走入內室。
明珠正揉著脖子,忽的看到兄長,便如定住了一般!四目相顧,相對無言。
蒼月飄到明珠被子上,冷哼一聲,“居然是被別人喚醒的。”好似她白忙了許久一樣,略有些不悅。
明珠有些尷尬,巴雅爾看不到蒼月,隻是目光灼灼望著自己。
巴雅爾見娜珠端了碗水來,便伸手接過,緩步向明珠走來,坐於床邊,喂到明珠唇邊……
明珠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真是渴壞了。
忽覺這一幕有些相似,彎了彎雙眸,對著他笑了一笑。
蒼月冷眼看了看巴雅爾,“這眼睛這麽像我……”
聞言明珠心裏思索,克魯叛亂之時曾說過,加裏王妃是蒼炎王族之後,可兄長這雙眼睛卻是像極了火羅,看來火羅也是蒼炎之後。
明珠想問蒼月,又怕兄長以為自己發神精,隻能憋在心裏,忽的喝水不穩,猛咳了咳。
巴雅爾立時為明珠輕拍著背,聲音低柔溫和,(不日兄長便要回大漠了,明珠……這樣如何讓兄長放心回大漠……)
明珠思緒被打亂,抬頭看著兄長,望著他眼眸如星,一時心間悲痛起來……不日便要走了嗎?
巴雅爾放下水杯,伸手輕撫著明珠臉龐,眷戀般不停輕撫,(明珠要好好活著,……記住了嗎?)
好好活著?明珠輕笑一聲,“然後飽受相思之苦,鬱結於心,不得舒展嗎?”
巴雅爾忽的低頭,啟唇在明珠耳邊極輕道“誰又不是鬱結於心,不得舒展呢?”兄長話語綿軟,眼如琉璃斜望而來,燦若繁星,溢滿真情,嘴唇不經意碰觸耳旁,引得明珠渾身一陣酥麻,不由環抱住自己,暗想這句話定是騙我的,兄長最愛的是權力二字,而他……早已娶了桑珠,早抱得佳人於懷……想到此處,心中又湧上滿滿恨意……君是否也如此對著桑珠,說著綿綿情話?
此時天色已放亮,下人備了清粥小菜。
巴雅爾起身,讓丫鬟伺候明珠稍稍梳洗一番,立於廳內等明珠用早飯。
明珠隻披著長發,穿了身大紅衣裙,便走了出來,“明珠一點胃口也沒有,便不吃了。”
巴雅爾打量著明珠消瘦模樣道“明珠若是不吃,那……兄長也不吃了。”
自己不吃兄長便不吃?“好啊!能有兄長陪餓肚子,明珠高興呢!”明珠挑眉看著巴雅爾,從小到大,都喜歡刺著他說話,端看他能忍到何時?
巴雅爾卻神色未變,當真命人收了碗筷。
七十托了碗藥走了進來,“大王子,藥熬好了。”
明珠命人拿了兩把椅子,放於桃樹之下,與巴雅爾並肩而坐。
春日,這棵桃樹正開得豔,粉嫩花瓣落於巴雅爾頭上,肩上,衣上,當真如美景般。亦如當年大漠之雪,落於他一身……
“明珠,先喝藥吧。”
明珠看他如玉模樣,又升起惡趣味,“明珠要兄長喂我。”
院內圍了圈勇士,下人們都很困,誰也不想先起床,隻躲在下人房內不出來。幾個大丫鬟經過昨夜的震驚,明顯有些習慣了,並不顯得有什麽不妥,隻想著趕緊進屋收拾下,……一堆事要忙呢。
巴雅爾聞聽此言,果然輕舀著湯藥放於唇邊輕吹著,之後送到明珠唇邊。
明珠一瞬不瞬的看著巴雅爾,不肯錯過他每一個細微表情,哪怕藥至唇旁也不掃一眼,隻觀他指節修長,觀他豐神俊逸,觀他眼如星光,觀他睫毛輕顫,生怕錯過了一眼……
輕啟唇,隻端端望著他,等他一勺勺喂著自己。
二人就如此對望著,“兄長此次為何親自來青越?”
你為什麽要親自來青越?他巴雅爾如今在大漠的地位,根本就沒必要親來。
巴雅爾放下瓷碗,靜靜看著明珠,眼眸如水般輕輕晃動,“聽聞有人日日倚欄杆看魚,夜夜抬頭望星。所以心下好奇,便想來看看。可……來了青越後方知,那池中並無一尾魚,夜晚繁星也不如大漠明亮……”巴雅爾語氣輕緩,說到最後,又帶著幾分淒涼。
明珠忽的笑了,笑中似有淚意,模糊了眼中巴雅爾模樣,“明珠欄杆倚遍,星空看煩,也終不得一人心!”臉龐輕輕靠向他麵前,見他退也未退,躲也未躲,心中一酸……
日日看魚?哪裏有魚?夜夜望星,眼中又哪裏有星光熠熠?不過是一人往事如魚般遊走心間,一人雙眸如星般在心間星光熠熠。
她明珠哪裏在乎湖裏是否有魚?!又哪裏在乎過天上是否有繁星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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