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話還未說完,明珠輕笑一聲打斷,“哎喲,看不出來安小生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可……”明珠帶著盈盈笑意,隻是笑未達眼底,一步步走向安昀,昂著首,“你說與她無關,便無關了?”
聞言,安昀心跌入穀底……
明珠一刀插入樂瑤所騎馬臀,那馬仰蹄長嘶一聲,向著不遠處枯草而去,前蹄踏空落入坑中。
明珠一手拉著安昀衣領,脫到坑邊低頭看去,坑下兩隻惡狼,正啃咬著那馬,尖尖獠牙不停撕扯著馬肉。馬不斷長嘶,掙紮,畫麵血腥,不過明珠倒是有些歡喜的挑挑眉。
樂瑤怕了,……偷偷向後挪去,她要喊人來,她怕……
可是沒走幾步,明珠便回頭看她,聲音陰冷,“樂瑤此時去喊人,怕會是與安小公子永別了,樂瑤可忍心?”
與安昀永別?她樂瑤怎可能丟下安昀?看了看地上半躺著的安昀晃了晃頭,立於原地,不再挪動。
安昀心知她意,……可……閉了閉眼,他不信明珠會要了自己性命,至多是被狼咬上幾口……
明珠則伸手拍了拍安昀臉頰,半蹲於他身旁,帶著幾分不屑,“安小生不知?本公主十五歲便能戰群狼了嗎?坑中才放兩隻?忒看不起人了吧。”言罷,卷起右臂袖子,露出當年狼爪之疤痕給安昀看了看。
這疤痕不光是明珠戰群狼的英勇記號,也是明珠護著愛戀之人印跡,明珠一點不覺得醜,反而非常喜歡。隻是此時心如死灰,再看這疤痕仿似在嘲笑自己般……
起身拿過身後之弓,幾箭便了結了坑中二隻狼命,拎著安昀領子扔了下去,“今日秋高氣爽,心情好,便放你一馬,且在坑中呆上一呆。”
安昀撲通一聲落於坑內,卻是未想到,明珠此次倒是心慈手軟了。
明珠立於坑邊,低頭看著安昀,眼帶鄙色,“安昀!像個男人些!不服便執劍來戰!別成日像個怨婦般想些下作手段!”複轉身看著樂瑤,“公主是要我丟下去?還是自己跳下去?”
樂瑤緩緩向坑邊走去,與明珠錯身之時,低聲道“謝謝嫂嫂。”隨後一咬牙便跳入坑中。
安昀雖雙手被綁,但仍高舉雙手接住了樂瑤。
二人於坑內相視而望,身旁一具馬屍,兩具狼屍……
打馬回到看台,遠遠的明珠便望見,劉玄錦頭戴金冠正為柳玉芙牽著馬,二人秋日陽光下相視而笑,眼中滿含著對方,日光輕柔照在他二人臉上,好似鍍了層金光般……記憶中,兄長與桑珠相對而視的畫麵相疊……
明珠內心大悸,眼眶酸疼,胸口憋悶得疼,似有鋼針穿胸而過般的疼……自己還是形單影隻,總是為情所困,總是一往情深,便是慧劍日日高舉,也斬不斷那綿綿情絲,反而將自己越纏越緊,仿要窒息般。垂下雙肩來到看台,下了馬緩緩向前走去……
那大紅身影恍惚了劉玄錦的雙眼,不自覺望著那背影,……那落莫身影,緩緩走著,隻是背影也教人感到孤寂,倒底是誰令你心動?誰讓你心痛?誰讓你捧於心尖久久不能忘懷?……可是又有誰如我這般目光緊緊追隨著你,想要知曉你所思所慮,想要擁你入懷撫平你心中傷痛,明珠啊……可願回首望一望玄錦?
可明珠終是直直走著,始終未回頭看劉玄錦一眼,……你心中仰望珍惜的風景,也許在他人眼中……你也是最美的……令人仰望風景。
初冬
明珠還是坐於麵館二樓喝著酒,忽的白根來報,找到俊夜郎了。
明珠正臨窗而望,動了動眼珠,攏了攏身上襲衣,帶著婷婷跟上白根走了出去。
京都城內,一條狹小巷子最裏,有間快傾倒的瓦房。明珠帶著婷婷一把推開院門立於院中環顧著四周,一院子的破敗。
白根站於院中喚了幾聲,“是否有人!”
不一會兒,從房內走出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粗麻布衣,看似書生打扮,但周身許多處都落了補丁,五官清瘦,倒有幾分俊朗模樣,抬了抬雙手一臉莫名的看著院內幾人,“敢問諸位是?”
明珠上前一步,打量了屋舍,已進冬日,窗子還破露,看樣子是個窮苦讀書人,不悅問道“明珠傳,可是你寫的?”
明珠毫不客氣,直接了當問了出來,抱著雙臂斜目看著男子。
男子一愣,眼神之中不停變換著什麽,趕緊低下頭,拱手道“敢問姑娘是?”
“你書裏的主人公啊~那個生於大漠,奇醜無比,身體健碩,眼如綠豆,聲音粗曠,頭發枯黃!於大漠之上人見人怕,狼見了都轉彎的明珠公主啊……”明珠轉了靴尖來到男子麵前,探究的目光投了過來。
男子趕緊撩衣跪地叩首,“隻是糊口飯吃,公主見諒……不……舒王妃恕罪……”
明珠本就是帶著滿身火氣來的,但看得眼前男子如此落迫,反倒火氣降了些。身為一國公主,怎能如此容不下人?
抱著臂圍著男子轉了圈,又細細打量番,“抬頭好好看看本公主,記住本公主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換做旁人定會口稱不敢,跪地磕起頭來。可眼前男子卻依言抬起頭,深深的看著明珠,好似當真要把明珠深深記住般。
這男子似有些與眾不同之處,明珠想著,他眼神之中並無懼怕之意,隻是深深看著自己,道是有幾分……怪異,明珠忽的來了幾分興趣,“報上姓名。”
男子跪地,麵不改色,依然看著明珠,低聲答道“小生侯承樂,隻是名窮酸書生。”
確實是名窮酸書生,這房子也夠窮破的,難道書齋給的稿費太少了嗎?
婷婷卻挪到明珠身後小聲說道“姑娘還是先讓侯公子起身吧。”
聞聽此言,侯承樂看了眼婷婷,微微點頭以示感謝之意。婷婷卻微紅了麵頰。
明珠清咳了聲,女大都是不中留的,抬了抬手示意侯承樂起身。
破瓦房內,哆哆嗦嗦走出位老婦,一頭花白頭發,駝著背,雙手向前摸索著,看來是名眼盲婦人。
“樂兒啊,可是有客人來了?”
侯承樂趕緊走過去,扶著老婦,口中說道“娘,是書齋的人,您先回屋吧,兒子說幾句便好。”
老婦點著頭,腳步卻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婷婷急忙上前,幫著攙扶著。
侯承樂趕緊給婷婷一個感激的眼神。
明珠摸著下巴看著三人進入屋,沉思起來。
(主子,可是有什麽不對嗎?)白根湊了過來。
“也沒什麽不對,隻是這個人看似文弱書生,又是初次見我,未免有些……太鎮定了些。”
是了,但凡平民百姓見了大官都會緊張,有些膽小的還會全身抖個不停,話也說不完整。何況這個侯承樂的《明珠傳》中如此寫自己,難道……他就不怕?剛剛端看侯承樂表現得像是懼怕,但其實眼神之中並沒有什麽懼怕的意思,明珠從來心大,也摸不準究竟是什麽,隻是感覺有些怪異,不過看婷婷那樣子,怕是又心軟了。
不一會兒,侯承樂與婷婷並肓走了出來,仿似客套的還說著什麽。
明珠想著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幸便不想了,說不準人家是有那所謂讀書人的氣節,也說不準是他寫自己後,早已做好了自己會殺上門的心裏準備。
一個窮酸書生,明珠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見婷婷走到自己身後站好,明珠冷哼聲,甩了袖子轉身便走了。今日一見,她就不信了,侯承樂還敢出第四冊?!
冬日,天空飄起了雪花。
明珠裹著一身火紅的狐狸大氅立於院中看雪。
劉玄錦帶著書才來到桃然院。
今日劉玄錦也穿了身大紅,顏色竟與明珠的有些相配,俊男美女立於一處,很是登對。
明珠現在對他時不時的殷勤很是反感。
劉玄錦卻毫不在意,仿是習慣了般,淺笑著,“今日是明珠生辰,玄錦命人備了酒菜,玄錦知明珠喜歡飲酒,還備上暖酒,明珠可願陪玄錦共飲?”
忽的明珠轉身怒目而視。
劉玄錦心下一沉,又說錯了什麽嗎?
“劉玄錦可知明珠從不過生辰?”
從不過生辰?為何?哪有人會不喜歡過生辰的?劉玄錦猛然低頭,心中難過暗想難道明珠厭煩自己到連生辰也不願意過了嗎?
雪花飄零,劉玄錦強忍心中痛意,從袖中抽出小木盒子放入明珠手中,轉身走出了桃然院。
其實是劉玄錦真不知,明珠當真是從來不過生辰的。
低頭打開木盒,一支金釵,上鑲著顆顆粉紅色寶石呈桃花形,釵上刻了個“錦”字。
明珠回身進了屋內,將金釵放於梳妝盒內,脫了外衣,靠坐床榻之上,從枕下抽出本書,《公子如玉,奴家歡喜得緊》伸手細細摸著書後一行小字,陷入沉思之中……
從這日之後,劉玄錦再也沒有來找過明珠,明珠也清靜了不少,無事便去麵館看婷婷。
今日明珠來到麵館卻發現,婷婷在縫著一件男子長衫。
“給誰的?”
婷婷仿似才看到明珠到來,趕緊起身幫明珠脫著外衣,打著雪。
輕咬著嘴唇,弱弱道“……給侯公子做的,他一個男子又不會針線,家裏娘又眼盲……”
明珠有些不樂意了,推了推她做活的針簍,一屁股坐到一旁,“也不見你給你家姑娘做身衣服穿,倒是先給外麵不知哪裏來的男人做上了,這叫什麽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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