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明珠端起酒杯又緩緩來到巴雅爾身前，心中翻騰不停，不敢抬頭看他目光，卻又想抬頭看看他此時模樣，想把他模樣再細細記在心中，此生……怕是永不能再見了，……再看一眼……哪怕一眼……
隻低著頭看他緊握酒杯的修長指尖，用漢話輕輕說“與君長別，日後縱然千般思念萬縷愛，也隻能遙遙相望，願君日後得償所願……有明月相伴……夜夜生輝……”每每吐出一個字明珠都撕心裂肺般難受，強忍著淚水。隻看著那杯中之酒輕輕搖晃著，倒印著兄長麵容也隨著酒杯輕晃。
巴雅爾，在心裏一字一字默記著。也用漢話輕輕的說道，“到青越，明珠隻管逍遙的活著，不如意便回來，自有兄長為明珠擔著。”
明珠心中酸楚終是忍不住淚落於杯，仰頭喝下，滿嘴苦澀。
旁人都隻當他二人在話別。
明珠幹了杯中酒，理了理情緒來到巴木麵前。見他眼下烏青，目光呆滯看著自己，心裏很滿意，在這種場合，罵上兩句過過癮，也不合時宜。相對無言，隻是幹了杯中酒。
明珠轉身上了馬車，身後哭聲一片。
車內娜珠也小聲嗚嗚的哭著。
明珠閉了閉眼，再見了大漠！
此次的送嫁將軍是八十，八十高喊一聲起程，大巫醫帶人仰天祈禱祝福。
四周響起大漠繁長的咒文聲，四周百姓齊聲跟唱，聲浪一蕩開傳來，明珠坐於馬車內雙手緊緊扣著大腿，不敢聽亦不敢回頭，她怕回望一眼，自己便會奮不顧身的跑回去，雖是自己先愛了，但主動可以，卑微不行！
自己又怎配打亂君此生大計呢？大漠王庭這個舞台，恕明珠先下場了，不再與君相伴！
隻剩風沙滿眼。
日後便是再見……也已是故人……
此次明珠的嫁妝是一箱箱的衣服首飾，什麽兵器金子，一隊仆人待衛，五百隻牛羊，還有青越來接親的隊伍，呼呼啦啦一大隊人馬走了，隻留下滾滾塵土久久不散。
明珠坐在馬車內想著，自己前世不到十八歲就算是完了，今世又是不到十八歲和親了。這十八歲是自己一個坎啊。前世自己無父母，今世剛有了父母之愛沒幾年又被老天收回去了。好不容易喜歡上個人，可又被甩了，人生悲催，世道無常。
這回自己出嫁了，且看老天怎麽玩我！
隨著馬車晃動，城門身影漸漸遠去。馬車內娜珠伏在一旁嗚嗚哭著。
遠離故土，遠離族人，遠離愛人。
明珠又變成隻身一人踏上遠嫁之路。
冬雪還未消融，蒼涼的大漠吹著北風，還未走到青越境內的明珠，收到一個驚天消息，青越老皇帝駕崩了！
明珠扶額，無語望蒼天，“我就知道誰也玩不過你啊！”
明珠翻看著火羅給自己的來信，上麵先是罵了整整一大篇子老不要臉的。
第二篇才講道，老不要臉的是一次大宴上突然便死了，太子未立，是以六皇子以雷庭之勢發動宮變。如今六皇子成為了青越皇帝，自然是不能娶個外族的公主為後了。想立明珠為妃，來尋問大漠王庭的意見。火羅王一口回絕了，他知道自己女兒是絕不做小的。而此次宮變中，老三老四被以下毒謀害老不要臉的為名，被抓了。所以明珠能嫁的對象隻有兩個了，一個是傳聞活不過三十的病秧子老七，一個是傳聞很會吟詩的老八，火羅王想聽聽明珠自己的意見。信的下麵又貼心的附上了這兩位皇子的個人簡曆。
明珠皺眉細看了看，傳聞老七剛出生便差點夭折，是個病秧子，雖是皇後所出，卻一直傳聞怕是活不過三十。而老八，長得好又愛吟詩，就是出身不好，沒什麽份量。
信的後麵，又夾著一封信。伸手抖開是兄長寫來的，兄長的信能夾在此處，可見兄長如今在大漠份量。
抖開信紙，隻是簡單幾個字，“既天已變，明珠可不嫁。”
不嫁？為什麽不嫁？八皇子又好看又會吟詩的，多好？兩世處於叛逆期的少女，思路一直輕奇。
明珠立刻給火羅回信，先寫了一大篇子思念之情，最後一行隻誇了句，八皇子才華橫溢。
很快明珠的婚事又定了下來，從六皇子改成八皇子。
既然青越的老皇帝沒了，便是要服國喪。也就沒必要趕路那麽快了，反正到了也成不了親，不如慢慢走。是以這一路之上，陰天不走，下雨不走，風大不走，日子不好不走，就是明珠帶的牛下小牛了也不走。
如此走走停停，明珠每晚喝酒看星，白日馬車上補眠，漸漸竟改了時差。
這一路之上，明珠看遍了四季雨雪，看遍了四時美景，看遍了人來人往的街道，看遍了青越每座城池街道，看過每個身影，唯獨再不見那一襲黑亮外氅的身影，也再看不到那樣動人心迫的眼眸緊盯著自己，仿若有千言萬語掩在其中……
也再無人能另自己提起興致用話刺上一刺，也再無人能被自己刺了後那萬般不悅，複而又強壓下來……隻靜靜望著自己。
心中……終是像缺了什麽般……
本以為時間久了就會淡忘，但整整一年了，望了一年的夜空，也終是忘不掉他，反而在心中越來越清晰。每每閉上雙眼，往事點點滴滴便湧入心間。
這種思念，明珠早已無能為力，隻能揉在心中任它自己發展，隻是常常憂怨，不知君心可改？
這一路之上……兩世為人……終還是自己一人……
這一年以來，明珠胃口越來越小，吃的越來越少，生生瘦了一大圈，尖尖下巴，纖細腰肢，白日從不出門，也白嫩了許多，再不是少年那青澀模樣，眉宇間多了幾分淡淡憂思，行事也越發讓人摸不到邊際。
這世間唯有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青越地處廣大，京都城，又叫廣陽城，地處北方。
明珠懶懶靠在馬車中，心不在焉聽著身旁白根介紹著。
“之所以叫青越，是因為境內有條青江橫貫其中，又傳言開國皇後名字裏有個青字。原來曾改名叫廣陽城，但現今隻稱做京都，不再稱廣陽。”
白根是巴雅爾指派給明珠的，年約十五，腰間彎刀耍得很好，性子活潑愛說話，一身打扮利落，辦事很得力。
明珠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誰管它是叫廣陽還是京都的？有幾條河關她明珠何事？
“主子，前麵就是京都城了。”白根見明珠樣子，怕是主子又不愛聽了，便轉了話題。
明珠挑簾子看了眼，前方一座高大城池立於眼前，百姓跪於兩旁。城門前胯馬立著一人，遠遠的也看不清容貌，隻是頭戴金冠很耀眼。
按青越禮節，前來迎接之人應是明珠的未來夫君，當今舒王劉玄錦。明珠倒是挺想見見這位未來夫君是什麽模樣的，按傳言應是京都城第一美男子，不知傳言可有虛？
這一路上，公主對什麽事都不上心，說話也不多，今日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在意。娜珠趕緊扶了扶公主，小聲問道“公主可要下車去看看？”
“不了，青越規矩頗多，男女大婚前不能相見的，早晚都能見到，不急。”剛坐直的腰身，複又懶懶的靠了下去。
馬車晃動，前方有人來到近前行禮，“青越康王劉玄洛，前來迎接明珠公主！”
康王？明珠緊緊皺起了眉，心中不悅，為什麽是康王？轉頭看了眼白根，白根底頭領命，轉身從馬車後悄無聲息跳了出去。
明珠未答話，八十上前，與來人說了幾句話，轉身來到車前，換了副諂媚笑臉，能不諂媚嗎？這一路上公主大半夜的時常喚自己起來說想吃涮肉片，八十的苦這世上沒人能懂！
“公主啊，康王說皇帝陛下給公主在城外賞了莊子，牛羊馬……還有您的狼，就不用帶進城了。”明珠了然點了點頭，這麽多牛羊馬，也實在不合適帶進城。
“聽陛下安排吧，追風要帶著，其餘放到莊上即可，八十代本公主向陛下表達感謝，也代我感謝康王特來出城相迎。”
八十交待了一會，馬車便起程晃晃悠悠進了城。
京都城，此時正值剛過了年正月裏，許是剛過了國喪，雖是正月，並不熱鬧，熙熙攘攘的，周圍行人神色也顯得緊張，一派蕭瑟景像。
來到驛館，明珠懶懶下了車，此時正是她困倦之時，半合著眼，任娜珠扶著進了驛館。
驛館好似重新刷新裝潢，四下都很新。
娜珠扶著公主來到主屋內，屋內早早準備了炭盆，暖暖的。吩咐人擺好物件，明珠便懶散的側躺到床榻之上。
一衣大紅綢衣，發絲輕垂，白皙小臉，尖尖下巴，纖纖細腰，看起來很是柔弱，手裏擺弄著一支金釵，明恍恍的在手中轉動。
不一會兒，八十走了進來，隔著大紅的紗帳，看了眼公主，趕緊低頭行禮。
“屬下一會便要進宮商談公主大婚細節，公主可還有什麽吩咐的？”這一路來公主除了切些肉，很少折磨自己，八十感到有些意外，還有些不自在，後來細想，怕是遠離故土太過傷心了，自己雖是送嫁，但這一送便是一年光景，自己也想家得很，何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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