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羅的書房內。
說是書房，其實也沒兩本書，旁邊幾個書櫃上擺著幾本書，但都很新，火羅甚至翻都沒翻過。
火羅王叉著腰在前麵走來走去，他就一個粗人，打仗帶兵還好，處理內務很不在行，特別是對於子女的教育。在他的認知裏，男孩子嘛，到了歲就要騎馬射箭學習刀法，日後好上陣殺敵。
女孩子嘛，平時唱唱歌跳跳舞，縫縫衣服就好。
可是眼前跪著的兩個孩子，一個居然能和女孩子打起來，一個居然能打得過男孩子。
火羅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飄了眼王妃，王妃也毫不示弱的回了個白眼。
“孩子就是讓你教成這樣的！？成日的紮到女人堆裏是嗎？！”
在火羅看來，一個男人如果從小和一群女孩玩在一處，那這孩子算是廢了。
生於大漠，男兒都以勇猛為尊，加裏王妃是懂得這個道理的，也知道夫君說的有理，可她又能有什麽辦法。扭過頭不看火羅，也不發一言。
“父王別說阿娘，都是巴木的錯。”
巴木與明珠梳洗幹淨，跪於一處，隻是眼睛還是烏青一片，嘴巴高腫，說起話來含含糊糊，聽不太清。當然了，明珠也不好哪去，半張臉高腫著。
“當然是你的錯了！！桑珠哭是沒哭和你有什麽關係！！用得著你抱不平！！你把妹妹打成這樣！！還罵妹妹小野種！！說！！是誰教你的！！！”
火羅王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巴木直顫，戰場上殺人都沒這麽生氣過！！
巴木如今說話，嘴巴拉扯疼的直吸氣。“沒人教我！她本來就是個小野種！！”
“你！！”
火羅王氣得胸口劇烈的疼！什麽小野種！那明明是自己的種！！上前兩步便要踢巴木，一旁陪王妃坐著的巴雅爾急急上前跪在地上抱住了火羅王的腳。
“父王，您消消氣，您看巴木的樣子，不能再打了！”
加裏王妃也跪了過來，捂著臉哭了起來，“你要是有什麽氣就對我撒，是我沒教好孩子。”
巴木見阿娘哭了起來，咧開嘴也跟著哭起來，可剛咧開嘴就疼，又吸了口氣，小聲的嗚咽起來。
火羅王一一掃視著幾個人，心中五味雜陳，思慮了許久，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樣吧，從即日起，巴木跟在我身邊，隨我征戰各部族，不能在王庭內安逸的生活了，要成為個勇士！”
聽了這話，巴木猛的抬頭，看著火羅王，眼中閃著幾分欣喜。他一直夢想著能像父王一樣征戰沙場，揚名一方。
王妃止了哭聲，慢慢站起身來，走到火羅王身邊。“是不是早了些？他才七歲……”
雖然王妃明白遲早是有這一天的，身為王子，日後必將成為一勇士，馳騁戰場，但巴木才隻有七歲。
火羅王歎息一聲，“不小了，我七歲那年就配刀跨馬，跟隨父王身旁了。”
巴木跪地，向前挪了幾步，抱住火羅王大腿，滿眼希翼。
“父王，巴木願意！”
明珠低著頭暗想，火羅王此舉是想將二人分開，這樣既能親自教導巴木，又能讓自己與巴木分開，拳拳愛子之心啊。
明珠的目光掃到，身旁大王子巴雅爾身上，他還跪於地上，一隻手背於身後，用力的揪著自己的衣襟，許是太過用力，緊握的拳頭有些微微的發抖。
轉念一想，是啊，為什麽不把大王子帶到身邊親自教導呢？明珠記得大王子大自己三歲，如今已是九歲了，不是更適合嗎？
巴木日後要跟隨火羅王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火羅王擺了擺手，讓眾人退下，卻獨獨喊住了明珠。
火羅王彎著腰，雙手按在明珠肩膀上，“孩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人不能總沉浸在痛苦之中。”
明珠抬頭，看到火羅王一臉的慈愛，心中一酸，展開雙臂一把摟住了火羅王的腰，哭了起來。
這一世與上一世始終是不同的，有火羅王發自內心的疼愛，即便是與巴木打架，火羅王也未曾責備明珠一句，雖然火羅王不能一直陪在自己身旁，但這些許溫暖也使自己得到安慰。
明珠的小腦袋在火羅王懷裏拱了拱，嘶啞的喊了聲，“父王。”這聲父王是發自真心的，與祭壇那聲不同。明珠明顯感到火羅王身子一震，用力緊緊回抱住了自己。
“父王在！父王會一直保護好我的小公主！”這是他與艾娜的孩子啊。
明珠在心裏暗暗的道著歉，對不起火羅叔叔，為了這一點點的父愛，我不能告訴你真像！
夜晚
明珠站在自己的小院子裏仰望著滿天星鬥，整整一夜，明珠一直這樣站著看看星星，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不是說星星上住著的都是以前的英雄嗎？哪顆是父王，哪顆是哥哥呢？他們是不是也看得到我呢？
直到天邊泛起白光，娜珠起身來到院子，看到公主站到院子裏，哇的一聲哭了。“公主，您別難過了，娜珠也沒有爹娘了啊。”
明珠走過去，紅著眼眶替娜珠擦了眼淚。“哭什麽？本來長得就不好看，一哭更難看，你不是還有本公主嗎？”
娜珠抽了抽鼻子。“以後公主若是睡不著就喊娜珠起來，陪公主看星星。”
明珠半摟著娜珠，心想真是個傻孩子。
“孩子，又一夜未睡嗎？”
王妃緩緩的從院外走來。
聽侍從們報，小公主總是喜歡夜晚看星星，一看便是整晚，今日早早的王妃便來了。
王妃語調輕緩，一隻手輕揉著明珠的額發。
火羅王妃是個難得的善良賢惠的女人，但與阿娘相比，還是阿娘更親近些。雖對自己也關照，但終是不如親娘。
這種感覺明珠很熟悉了，因為奶奶也是如此待她。不是太親近，但也算得上關心。
“王妃，隻是白天睡太多了，晚上便不困了。”
明珠從不叫王妃阿娘，在她心中娘隻有一個，誰也替代不了。
王妃心裏也理解，從不強求明珠如何稱呼自己。
“孩子，人活著就不能總回想著以往，要向前看。”
王妃輕柔撫著明珠的頭發。她知道這孩子心裏的苦。
這孩子初來王庭時，基本不與人說話，日日流淚，這麽小就失了雙親。王妃打心裏心疼這個孩子，為人母總是見不得孩子哭，王妃時不時來陪她說說話，可這孩子話少。快半年了，她還走不出那日陰影。王妃想著或許給她找些喜歡的事做，她能慢慢看開些。
“孩子，聽說你從小喜歡騎射？”
明珠心間一動，她是想學點什麽的，學騎射也很好，總不能一直這樣消沉下去。而且在她內心深處，若有機會，她想報仇，後來聽聞那晚屠族是南離俊城的人，除此之外一無所知。如何報仇？
不過多學學也無壞處。
“是喜歡。”明珠低著頭，淡淡的說道。
王妃心中一喜，高興的說，“我族中有一勇士，不光騎射好，刀法也好，也是你父王的左膀右臂，常年隨你父王征戰，前些日子他受傷回家休養，我請他收你與巴雅爾為徒，明珠覺得可好？”
明珠心裏疑惑起來，收自己為徒她明白，可巴雅爾是大王子，為何要收他？他不是應該由父王親自教導的嗎？
在大漠，往往長子繼承王位，除非其它的兒子英勇非凡，可如父王決定把巴木帶到身旁，身為大王子的巴雅爾卻由他人來教導，有些怪異。
不過這個怪異明珠很快便知道了。
娜珠喝了兩口水，湊到明珠身邊小聲說到自己剛打聽到的事。
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其實全王庭的人都知道。
“大王子啊，從小騎馬，摔了手筋，雖然大巫醫全力救治，保住了雙手，但卻雙手無力，如女人般隻能做些輕便的事，用力過大啊，就是雙手發抖。”
明珠眼前忽的出現了那日緊揪著衣襟發抖的手。
原來如此啊！
那不就是說，雖是大王子，但在大漠身為一個男子，便如同廢人一樣的存在嗎？雙手無力發抖，那不就是永遠也不能成為一個勇士了嗎？怪不得父王要親自帶著巴木，卻不帶大王子，也怪不得那日他緊揪著衣襟，怕是心裏難受，又不敢表露出來，一個九歲的孩子啊，本應天之嬌子的大王子，本應如火羅王一樣，英勇無比，英俊無比，本該讓人跪服於腳下，失了手筋，對於一個孩子是多麽的殘忍，怕是他心裏承受的苦不比自己少啊。
不過反過來又想，既然是失了手筋，又與自己學什麽騎射？他拉得開弓，拿得動刀嗎？怕隻是王妃慈母之心罷了。
確實是王妃慈母之心，巴雅爾獨坐房中，右手緊握著水杯，許久之後右手顫抖不停。
緊緊盯著水杯，他眼中情緒不平，直到身邊侍從七十回來，看到大王子微顫的手，低下了頭。
巴雅爾拉了拉右手的袖子，將右手縮到袖子裏，不想讓人看到，即便他知道七十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阿娘可哭了？”
七十垂首站立，“隻是紅了眼眶……”心間略思慮下，抬起頭看著大王子，“大王子盡可不學什麽騎射。”學什麽騎射？各部首領勇士，哪個不知大王子是個什麽情況？全王庭的人都知道日後這王位是二王子的！如今讓大王子學騎射，不是難為大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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