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新生

  傅錦行定睛一看,是一枚雕琢精致的玉觀音。


  “這是我養父母當年帶我離開中海的時候,為我親手戴上的。說來奇怪,我並沒有宗教信仰,但卻一直佩戴著它,幾乎從未取下。”


  慕敬一看向窗外,低聲說道。


  傅錦行低頭,發現玉觀音的背麵不小心濺上了一滴血。


  他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揩,血漬有些凝固,雖然擦掉了,但卻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印子,竟然格外刺眼。


  “這太貴重了,你還是收起來吧。”


  傅錦行又把東西推了回去。


  “沒什麽貴重不貴重,反正我已經取下來了,也不想再重新戴回去,你如果不要,就隨手丟了吧。”


  慕敬一淡淡說道。


  他的聲音雖然和緩,但語氣卻是不容商量的。


  “那好,我替他謝謝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親手交給他。”


  傅錦行提議道。


  “蘭德走得太突然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接下來會很忙。”


  慕敬一回頭,看向傅錦行,微微一笑:“這個實驗室,還有整個團隊,都會繼續存在,你放心,我說了能救她,就一定能救她。”


  他的笑容,充滿了自信,甚至帶著一絲囂張,就如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種睥睨萬物的感覺。


  他讓人覺得,他就是世界的主宰,萬事萬物,盡在掌握之中。


  傅錦行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好。”


  “我想睡一會兒,太困了,在實驗室裏根本睡不了。”


  慕敬一像個孩子似的,他蜷縮在被子裏,還不忘低聲嘟囔著,帶著一種抱怨的口吻,和剛才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一刻,傅錦行才確確實實地體會到,這個世界對待慕敬一有多麽的不公平。


  他想,換成是他,或許也會像慕敬一一樣,變得別扭而瘋狂吧?


  甚至,會更加可怕。


  帶著這種感慨,傅錦行走出了房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何斯迦的手術按時結束。


  她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還是昏迷不醒的,一頭長發照舊被剃得精光,頭皮上還有縫合的痕跡,從白色紗布裏隱隱透出血色。


  “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就需要進行藥物治療了,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


  主刀醫生儼然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手術服被汗水浸透,盡管狼狽,但他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聽完,傅錦行竟然半天都說不出話。


  “傅先生?”


  有人輕聲喊道:“怎麽了?”


  “我……我隻是太高興了……”


  他鮮少在人前失態,連忙開口說道。


  整個團隊都陷入了喜悅之中。


  六個小時以後,何斯迦在術後第一次清醒。


  醫生連忙為她檢查,傅錦行全神貫注地守在一旁,甚至緊張到手心不停出汗,屏住呼吸。


  收起手裏的手電筒,醫生開始在何斯迦的眼前比出手指,讓她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


  比如“這是幾”、“你叫什麽名字”、“你多大了”之類的。


  雖然何斯迦的反應不算太快,但好歹她已經都能回答上來了,而且回答得還很準確。


  “感染的情況已經控製住了,接下來就是繼續治療。多虧年輕,身體底子還可以,如果搶救不及時,就算救回來了,也永遠都不可能醒了。”


  醫生心有餘悸地說道。


  一直不敢上前打擾的傅錦行終於按捺不住了,他猛地衝到床邊,一把握住了何斯迦的手,聲音哽咽。


  “太好了,你醒了,終於醒了……”


  在這一瞬間,他不用去考慮自己的行為會不會顯得太過丟臉,更不用去在意別人是怎麽看待自己的,隻是想要完完全全地抒發內心的情感,感激上蒼。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詞語,是劫後餘生。


  “傅先生,最好讓傅太太先好好休息,你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互訴衷腸。”


  有人好意提醒道。


  何斯迦昏迷了這麽多天,一直靠輸液來維持生命,所以身體非常虛弱。


  剛才回答了醫生的幾個問題,對她來說,已經消耗了體內的絕大多數能量。


  “好,我就在這裏陪著你,哪兒都不去,別怕。”


  傅錦行低頭,在兩個人交握的雙手上落下輕輕一吻。


  然後,他才戀戀不舍地起身離開。


  何斯迦顯然還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看見傅錦行就這麽走了,她身體動彈不了,但眼睛裏卻明顯流露出了深深的無助。


  她試著張了張嘴:“啊……”


  對她來說,這已經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了,但聽在護士的耳朵裏,也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傅太太,你不要動,先睡一覺。”


  金發碧眼的護士柔聲說道,給何斯迦蓋好了被子,又把輸液的速度重新調整了一下,確定一切正常。


  她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睡,又是好幾個小時。


  傅錦行說到做到,他的確哪裏也不去,就站在病房外,通過玻璃看著在熟睡中的何斯迦。


  一個躺著,一個站著,世界無聲,雖然這樣的場景和前幾天一模一樣,但他的心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手術成功,感染區域已經控製住了,繼續用藥,就可以慢慢痊愈。


  盡管醫生也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或者並發症,一切都隻能慢慢來,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嗡嗡——”


  傅錦行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拿出來,看到曹景同給自己發來了一條微信。


  傅錦行在這裏陪著何斯迦,一切關於中海那邊的情況,都交給了這些朋友。


  一有什麽進展,曹景同就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沈涼月那邊已經放棄了為肖頌四處奔走,估計是死心了,而且,聽肖頌律師的意思,他不想上訴,接受任何判決結果。連本人都這麽說了,偏偏他的那些腦殘粉還在想盡一切辦法為他洗白,網上鬧得不可開交。”


  傅錦行掃了一眼,沒有回複,隻是又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


  無論肖頌將要麵臨的是什麽結果,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其他任何人。


  而且,就在傅錦行派人推掉了那棟四層洋房之後的幾天,有一對老年夫婦出現了。


  他們自稱是那個女人的父母,一見麵就痛哭不止,說女兒當年去城裏給有錢人家做保姆,確實賺了不少錢,也都拿到家裏來了。


  但是,她曾經跟家人抱怨過,說東家常年不在家,家裏隻有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男女有別,自己並不好做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當成弟弟,讓他少惹事,免得害得自己丟了工作。


  隻是,關於這些事情,肖頌並不知道而已。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那是兩情相悅。


  殊不知,對方在意的,僅僅是這份輕鬆高薪的工作。


  曹景同問過傅錦行,要不要告訴曹景同。


  “那小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崩潰了,說不定當場就會淚流不止呢!嘿,要我說,咱們就直接告訴他,做了那麽多缺德事,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大情聖呢?呸!”


  得知真相的曹景同顯然對肖頌極為唾棄,巴不得他一蹶不振,要是死在看守所裏才好,不髒了別人的手。


  誰知道,沉吟片刻之後,傅錦行卻還是搖了搖頭。


  “不要告訴他了,就讓他繼續這麽以為下去吧。人活著,總要有那麽一點奔頭,一點指望。”


  他籲了一口氣。


  曹景同雖然不讚成,但他從來都不會違背傅錦行的意思。


  所以,他選擇了閉嘴。


  第二天一早,何斯迦醒過來了。


  她的精神狀態要比昨天好了不少,整個人的臉色也沒有那麽灰白,陽光一照,甚至微微泛著一點點光亮。


  “我就知道,你一睜開眼睛就想看見我,所以,我就一直在這裏等著。”


  傅錦行坐在床邊,一手握著她的手,麵帶微笑。


  何斯迦努力地揚了揚嘴角:“我……”


  她試著想要說出一個完整的長句子,但是暫時還有一點困難,舌頭好像不受控製一樣,每次隻能說出兩三個字,還不連貫。


  “我明白。”


  傅錦行輕輕地握著她的手,將人輕輕地攬入自己的懷中。


  他們之間,早就已經不是隻能靠語言才能交流了。


  新生的喜悅,衝淡了一切悲傷。


  以至於,當傅錦行意識到慕敬一一直沒有出現,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去找了實驗室的負責人。


  “抱歉,我並不清楚。不過,慕先生說了,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可以給他匯報。”


  負責人拿出了一張卡片,上麵有一串號碼。


  “我還沒有聯係過他……”


  不等他說完,傅錦行已經把卡片奪走了。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撥通號碼。


  響了三聲,那邊接起來了:“你好。”


  是個女人的聲音,很陌生。


  傅錦行微微愣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是傅錦行,我找慕敬一。”


  那邊似乎早有準備似的,客氣地回答道:“很抱歉,慕先生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留言,我將會為您轉達。”


  傅錦行停下腳步,看向窗外,心頭忽然浮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


  “我要見他,越快越好。”


  他其實沒什麽話要跟慕敬一說,隻是想要去確定一些什麽。


  具體確定什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慕先生現在不在國內,暫時無法見您。”


  女人客套地說完,然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她回頭看向床上的男人,輕聲說道:“希望他不會再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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