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陌生路人
空下起了雨,霧氣平地而生,將我們籠罩、淹沒、塗抹。如果有上帝,他一定看不到此一刻的我們,看不到我們的窘迫與悲涼,也看到我們的堅強和樂觀。如果有上帝,恰巧他看到了我們,他一定會為眼前的一幕好奇。我們都是陌生人,本一輩子不可能有交集的四個人,因為兩段網戀撞到了一起,又因為一場災難走到了這裏。我們的遭遇就像這片荒涼的土地,從繁盛到荒蕪,野草遍地。但我們必然有美好的明,這片土地也必然會迎來繁盛。
走出荒地看到公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三點鍾。氣還是一樣的糟糕,馬路上還是一樣的安靜,沒有路人,也沒有沿路商店。我從地圖上看到這是一條環湖公路,要繞到湖對岸才有一個鎮,今還搭不上車的話,就得去鎮裏過夜了。
到了這裏大家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浮躁,也可能已經接受了現實,都顯得很安靜。
一番權衡利弊的討論過後,最終決定沿左向走,因為左向的人行道在環湖公路的內徑,可以邊走邊看沿途的湖景。
景觀湖還沒有完全開發,通往湖芯島的路橋隻建成一半,我們看到一根根水泥橋墩立在湖水中,煢煢孑立,顯得格外悲涼。有一個人坐在斷橋上張望,背著一口巨大的紅色背包,像是徒步旅行的驢友,又像是春運返城的旅客。
本來見到陌生人誰也不想去招呼誰,大家互不認識又幫不上誰,幹嘛要去邂逅對方呢。可是這個人看到我們路過身後的時候,盯著我們看了許久,最終還是跟了過來。
被一個陌生人跟著不免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回頭看一眼,再看一眼。後來越來越近,大家就戴上了口罩和一些本沒必要在這裏佩戴的防護品。
“嗨……!”走了一程他忽然喊了一聲,但不是太有底氣,所以很禮貌的問:“請問,你們也是從武市跑出來的嗎?”
我們麵麵相覷,誰也沒理他,當作沒聽到。
他見我們不理睬,也不好意思再問,跟我們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直到路過一塊警示牌的時候我們駐足下來看了看,他也在這個時候跟上了我們。
這時候我看到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個頭很高,顯得很健壯,像是健身房裏的教練。因為戴著口罩我也不知道帥不帥,但在他的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拘謹,和趙子午那種自信的氣場大相徑庭。
“請問,你們是要去哪裏?”男子站在我們身後問。我看到他眉頭緊鎖,可能對自己並沒有多少信心,完全是硬著頭皮來搭訕的。
“浠水”我順口回答,完卻見胡珊珊睼視我一眼,不是太讚同我的做法。
“是嗎?我去周莊,正好順路。”男子興奮的。
我們沒有回答他,互看一言繼續趕路,任隨他在身後跟著。
“多事!”胡珊珊低聲抱怨了一句。
我心想,在仙鶴樓的時候你是怎麽的?為什麽你跟陌生人話就是涵養,輪到我就是多事了?
到達鎮已經又是傍晚了,鄉村鎮沒有武市那種草木皆兵的緊迫感,老人孩子滿街走,有的戴了口罩和防護鏡,有的卻什麽防護都沒有。三三兩兩的三輪車在身邊使過,泥濘飛揚。
趙子午還想以最捷徑的方式結束這一切,一路上問了很多人有沒有願意去浠水的包車,但都遭拒了。這時候有個大爺向我們拋來了橄欖枝,指了指街道後邊一條水泥馬路對我們:“那一戶,姓曹,問問他撒”
萬般感謝之後,我們在水泥馬路旁找到了大爺的這戶人家。據這一武市封城已經擴到了外圍,很多主要公路都封閉,不是一些有經驗的老司機根本走不了。而這一戶人家就是專門跑黑的老司機,昨武市封城之後他來來回回跑了一晚上。
一棟紅磚瓦房前,我們見到了那輛黑色桑塔納,50來歲的司機正在刷車,嘴裏叼著牙簽,可能才吃過年夜飯,正準備再啟征程。
熟悉的身影哼著曲,車門上擦兩下,玻璃上擦兩下,擰一擰毛巾,倒掉髒水。我們遠遠的看著他,麵麵相覷。
“不是全世界有5億平方公裏土地嗎?”看著眼前的桑塔納,胡珊珊捏著拳頭冷笑一聲道:“為什麽我覺得世界這麽呢?”
我和趙子午對視一眼,象征性的挪了挪袖子“胡老師,除去海洋和南北極,能住人的土地也就一億平方公裏,已經很擠了!”
如果不是在別人的地盤,我們肯定要把這黑心司機狠揍一頓。後來伺機叫來了左鄰右舍,差點反殺。這個時候一路跟著我們的哥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這才拿回胡珊珊的行李箱,全身而退。
為了表達感謝我們決定請哥吃飯,然而除夕夜沒人肯做我們生意,鎮裏來回走了兩趟也沒有找到吃飯的地方。
鎮的旅館要麽歇了業,要麽沒客房,後來很費勁的找到一家民宿,但也隻有兩個房間。
“怎麽辦?”窮途末路麵前,我看著大家明知故問。
這個時候的趙子午也沒有辦法再想著自己的二人世界,大義凜然道“兩個女同誌睡一屋,咱哥仨擠一擠吧。”完含情脈脈地看向王玉清問:“寶貝,將就一下。”
王玉清點了點頭,勾著胡珊珊的胳膊晃了晃:“珊珊姐,我們去房間吧。”
晚上讓民宿的老板給我們燒了幾個菜,這才像模像樣的吃了一頓熱騰騰的年夜飯。
哥是個自來熟,吃著飯一個人個沒停,也是這時候我們才知道他名叫周傑,7歲,是一名建築工人,因為討薪,錯過了離開武市的時間。考慮周莊不是太遠,周傑就想著走路回家,這便有了和我們的偶遇。
“大哥,我敬您一杯,明咱還一路走。”周傑醉熏熏的站起來,拿著酒杯晃晃悠悠的:“我跟您哈,這條路我熟。時候……”
我也喝了一點白酒,暈暈沉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晚飯結束的,沒怎麽梳洗就回房間睡了去。
夜裏我被趙子午的電話鈴聲吵醒,這時酒後口渴,便爬起來找水喝。喝了半杯涼茶回房間睡覺的時候,周傑靠在床頭上抽煙,見到我就朝衛生間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渣男呀!”
“什麽?”
我不明所以的問,再看床上,趙子午卻不見了,應該和我一樣烈酒燒心吧。而順著周傑的眼神看去,我就看到衛生間裏亮著微弱的燈光,那裏依稀傳來趙子午的聲音。
“你怎麽還不睡?睡吧!”我沒周傑這麽八卦,一個路人而已,他可能作風不好、人品不好、甚至是個壞人,但那又怎樣呢?他侵犯到我的合法權益了嗎?
“我酒量比你們好,你們……嘖嘖……不行!”周傑有些得意的拍著肚子,昂起頭吐了個煙圈。
“嗬嗬!”我笑了笑抖抖被子,手掌扇開跟前的煙塵。因為跟他不熟,也不可能要求他把煙掐掉,但睡下想了想,還是讓他別抽了。又翻了個身對他:“嗨!趙經理這事,不要讓那個女孩子知道,明白嗎?就當沒聽到。”。
“懂!”周傑漫不經心的抽一口煙,揉了揉肚子醉生夢死。
其實這一我們都接到了無數個親人的電話轟炸,其中胡珊珊最多,手機硬是響到沒電了才結束。過了今晚就是新年,萬象更新,我們的厄運也該否極泰來,截然而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