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髒水
紀東方是不允許楚婕單獨回家的，這大晚上的，你獨個騎了自行車，怎麽可能放心？
他跑去跟萬雲濤說了——這大哥因著年紀大，又有責任心，已經是自動化係一班的班長啦——，道是將楚婕送回家就回宿舍，快去快回，大概要過宵禁時間。
萬雲濤想了想，索性勸他：“幹脆今晚就在家裏住了，明早上來也是一樣。我跟老師說說，這也是為了弟妹和你的安全，都能理解。”
紀東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規矩就是規矩。再說，他們宿舍都是集體六點起床看書的，他若是在家裏住一晚上，明早上的時間也浪費了。
回去的路上，他在前頭蹬著車，楚婕坐在後頭抱著他的腰，心裏有些愧疚。
“是我任性啦。”
紀東方輕笑，聲音在春夜的風裏聽著，叫人心裏又潮濕又柔軟。
“傻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有多高興？”
紀東方想了想：“就像……在夏天最晴朗的夜裏，沿著螢火蟲的軌跡，一路走一路走，遇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麵，赤身跳進湖裏，將倒映的月光打碎了，沁涼的水打在身上，舒爽得一個激靈，頭頂的天空炸裂開無數的煙火，那火光就燒到心口……”
楚婕聽得有些癡了，將臉貼在他背上，好像這一刻，又重新愛上他一次，愛得更靜謐，更深刻。
紀東方沒有進門，怕和小崽子們一見麵就被纏著不讓走了，隻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將楚婕的頭發攏到耳後。
“阿婕。”
“嗯？”
他在她太陽穴處親了親：“我眼裏，世上的女人隻你一個最好，哪裏都好，我愛都愛不夠的。”
楚婕輕笑，推著他走：“知道啦！”
從前的她或許會說：我楚婕的男人，要是看上別人，我幹幹脆脆不要啦，回去過我的自在日子，它不爽嗎？聽說，沒有老公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呢。
可現在，她不會這麽說了。紀東方是她的，也隻能是她的。他說隻她一個，那就隻她一個，再沒有別的可能。
小崽子們對爸爸過家門而不入傷心得很，直嘟囔著等明天爸爸回來，他們要生氣冷戰的。
楚婕果斷站他們這邊：“行！明兒我也不理他。”
小崽子們反而要給她白眼了：我們生氣，那是爸爸對不住我們。可對你，哪有對不住呐？
娘，你這樣對爸爸，真是好沒道理喲。
楚婕無語了一回，晚上入睡時，又忍不住出聲笑了一回：小紀同誌，誰都不曾也不會辜負你的愛，真好呐。
紀東方也覺這果然是個再美好不過的夜晚，單騎回華大的路上，嘴角一直都是上揚的——若是路上有人看到了，怕也要不由自主跟著他笑起來，實在這從心內的滿足和雀躍裏流淌出來的笑，未免太有傳染力了。
心情一浪，暫時地將趕時間這事拋在腦後，總算趕回學校時，早已經是鐵將軍把門了。
被幾位門衛大爺逮著訓了一通，回到宿舍時，燈早已經熄了，可一般這時候大家都還沒睡的，都點了蠟燭開了手電握在床上看書呢。
萬雲濤就睡在進門的下鋪，給他開了門，笑道：“剛還在說呢，這麽晚了，恐怕你就不回來了。”
方駒接了句：“雲濤大哥說了，你說好的今晚回，那就指定是今晚，再晚都會回。”
紀東方腳步輕快跳進去，何勇從他的上鋪探個頭下來：“你媳婦怎麽突然來了？不會聽了你和那許婷……”
宿舍一靜，紀東方也站住了腳步，似笑非笑抬眼看過去：“我和許婷？我們怎麽了？”
何勇尷尬地一笑，用那一連串讓空氣凝固成水泥的笑聲表示：這還用說嗎？在座的不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紀東方牙齒頂頂腮幫子，很有些不耐煩了。雖說人都有個性與處事方式，但你自蠅營狗苟你的，萬不該來拿我做筏子。
“我是有婦之夫，自認平日裏都是同大家夥同進同出的，並沒有和任何人有不恰當的交往。你隨意揣測我，我是無所謂的，我妻子也不會胡思亂想質疑我的人品忠誠。可對方畢竟是個無辜的女生，還是不要叫她沾上髒水比較好吧。”
這話並沒有隻字是衝著何勇去的，但何勇愣是有被人狠狠一拳打在鼻子上的感覺，直到紀東方爬上床蓋上被子了，他才後知後覺地把探出去的頭收回來，吹熄蠟燭，躺倒在枕頭上，重重磨了磨牙。
第二日上課，當許婷再轉過頭與紀東方說話時，何勇就帶了一些故意，似笑非笑看過去，倒要看看紀東方會是個什麽反應。
便看見紀東方指指講台上的教授，也沒多看許婷，目光跟著教授去了。
許婷臉紅了一瞬，她剛二十二歲，沒有結婚，在知青點也是硬撐著不肯向生活低頭，不肯將就，若不是有強大的內心撐著，哪裏能憑著亮眼的成績進到華大？
可饒是如此，還是感受到難以忍耐的難堪。她也看到昨晚有個婦女來尋紀東方了，之後紀東方就沒有再回來上晚自習，那人是誰，她實在好奇。
她轉過頭去，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到教授的講解中，沒一會兒，就把心緒都拉扯回來了。
下課鈴一響，紀東方就在收拾桌上的東西，教授一說下課，他就急著起身，奈何宿舍兄弟們攔在通往走道的座位旁，他一時出不去。
他好像等不及了，抬高了聲音：“同誌們，可不可以讓我先出去？答應了給我閨女和小子們借書，別一會兒去了圖書館書叫人借走了。”
前排的許婷渾身一震，驀地回頭，隻見紀東方溫柔帶笑的嘴角。
萬雲濤最先反應過來，接了話頭：“你家二小子愛看什麽書？你的圖書卡要是借不夠，拿我的去使唄。”
方駒忍不住笑話他：“老大哥，你跟安生小同誌，這是一見如故了呀。”
大家挪著身子，把紀東方讓到走道裏去，紀東方朝萬雲濤揚眉毛：“我這要回家跟我老兒子說你這番盛情，他指定要纏著我媳婦兒做點什麽好吃的回報你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