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委屈
“以前愛國在家裏的時候,他弄來的好東西,你們難道沒用、沒吃嗎?現在他遭了難,你們就不把他當兄弟了。可我不能不把他當兒子啊!那該死的吳小芳害了愛國,轉頭就嫁了別人。以後愛國出來,他有個案底,能娶上什麽好媳婦?”
我要是不給他多存點家底,誰還能看上他?難道要他像爛肚子那樣,打光棍到底嗎?
你們做哥哥的,怎麽這點都不能體諒呢?
“他娶不上媳婦兒,那也是他活該的!誰讓他幹那事了?”
這麽指責下去,這事就沒完了。想來這樣的爭吵,這半年來沒少在三房發生。
安建國看三房別的人都已經麻木了,渾然不覺老娘和兒子針鋒相對有什麽不對的。
安三富掩著麵,隻覺得有些沒臉見人。
他也不去參加爭執,隻等到母子的情緒都發泄完了,他才抬頭,對著安大有慘然一笑。
“大哥,你也看到了,這個家到這地步,我……我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安大有也是無言,他可不是那等盼著親人過得比自己差十倍百倍的人,看著這一家子離心到這個地步,他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
“三富啊,我聽著,你們也沒錯,可孩子們也各有各的難處。”
這要一個個沒有結婚倒還好些,一家子集中力量辦大事。
可這都各自結了婚,有老婆孩子要養。你再要他一門心思的補貼“大家”、替弟弟做打算,就算他們自己個兒願意,他們的媳婦呢?他們的孩子呢?
安三富臉上僵了僵,抱頭道:“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可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啊!”
娘呀,這安三富,就當著他大哥和侄兒的麵,當著老爹娘和子孫的麵,嗚嗚嗚嗚地哭起來了!
安大有這心啊,就被弟弟的眼淚泡得別提多苦澀了。
你說說,從前安三富在他麵前,哪裏有當弟弟的樣子呢?一直都是牛氣得很的,有時候看不過去了,出言教訓哥哥也是常有的事情。
什麽時候看到安三富就無助到這個地步呢?
“老三啊,你……唉,”安大有都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弟弟,隻能可憐巴巴看侄子們,“你們爹心裏也難,要不,你們……”
你們就再忍忍,等愛國出來了,到時候一切都好了。
侄兒們哪裏聽安大有這話?以前鬧起來,安三富夫婦答應了分家,好幾次都算分了,一拖二拖的,還是一團亂麻。
必須分!就算不過這個年了,也必須要把家分了!
安老頭夫婦最心疼的就是安三富這個小兒子,瞅著安三富難成這個樣子,別提有多心痛了。
“大有啊,你就眼瞅著你弟弟受這個苦?”
安建國心裏一跳,直覺今天的戲眼怕是來了:安三富連自己的臉麵都不要了,在安大有麵前如此示弱,絕對不會隻是叫他來不痛不癢地勸和的。
安大有沒有這個敏感,隻愣了一愣:我又能做什麽?
“照我說,要分家也不是不行。隻是現在愛國還在農場裏,老大老二分了出去,你三弟他們念著愛國沒有著落,這心裏過不去。可要是愛國能出來,家裏豁出去辦件大事,給他成了家,以後安安分分過日子,這不是……你三弟再也沒有心事了嗎?”
安大有反應有點遲鈍,緩緩眨眨眼,話是這樣說沒錯。
可愛國犯了事,這才大半年,怎麽可能出來呢?
安建國卻是在電光火石間,把前因後果都想地明明白白。
他就在安大有這一愣怔間,幹笑起來。
“爺,您……這話不好亂說的。愛國犯了錯誤,上頭的領導幹部是按照政策把他判到勞改農場去改造的。現在思想改造才是正經,可不敢說什麽出不出來的,要是被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老安家不滿意領導的處置,這是……這是要犯錯誤的。”
這要是楚婕在這裏,怕是要好好給安建國鼓一回掌:好樣兒的,已經學會了堵人嘴巴的精髓。
安老頭也是被他噎住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往下說。
“建國,你和愛國都是自家兄弟,你怎麽……一點都不盼著他好呢?”
安建國的心裏更涼了,他爺奶偏心他是一直知道的,可到了這個地步,實在也叫他覺得怪沒意思的。
他回想了一下安生委屈的表情和語氣,立馬就模仿上了。
“爺,我怎麽是不盼著愛國好呢?他做錯了事情,現在要學著重新做人。我不是一心一意盼著他好好改造嗎?再說了,我提醒你們不要說些什麽出不出來的話,這也是怕叫人聽了去,再給咱們扣上了帽子,不是更耽誤愛國的改造嗎?”
安老頭隻覺得堵得慌,安建國現在委實了不得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你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反駁他。
難道念了幾個月工農兵大學,學的就是怎麽上綱上線懟人?
安大有都蒙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老爹和弟弟一家人的意思,怎麽安建國就和老爹對上了?
他本能就想嗬斥安建國,咱們家裏可不興和長輩這樣。
可安建國已經推著他往外走了:“爹,咱們還是回去吧。三叔叫你來調和他家裏的矛盾,可你看看,堂哥他們也沒個人願意聽你的。我好心好意勸他們說話注意不要被人捉住了把柄,爺隻覺得我對愛國不懷好意的。沒意思,真的沒意思,還不如回去呢。爹,你冷不冷?”
安大有腦子迷迷糊糊的,好像兒子說的也挺有道理的,他來這一趟,確實沒起到絲毫的作用嘛!
唉,三富那麽好強的人,這會兒在自己麵前哭了,沒準回過頭來想想,麵子上過不去,反而要遷怒到自己身上也說不定。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做過。
安大有迷迷糊糊的,腦子裏閃過的念頭還真不少。最後隻抓住了安建國最後問的那句話回了。
“是挺冷的。”
怎麽不冷呢?這一家子在堂屋裏說話,就安老頭和安三富麵前擺了個火盆,其餘的地方都是冰窟一樣的。
安大有坐在輪椅上,隻覺得一雙腳都要凍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