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敬畏
等到不小心被小崽子們聽到青鬆造反的肚子咕咕亂叫了，他也隻能機智地挽尊。
“我挑食，吃不慣外頭的東西。”
小崽子們對這句話倒沒什麽懷疑。畢竟，在他們看來，這飯店裏要花錢才能買來的飯菜，還沒自家老母親做的好吃呢！哥哥不喜歡吃，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一邊吃，他們還關心大哥哥的身體呢：挑食可不行啊！會長不高的！大哥哥，這個毛病，咱們還是盡量改了吧！
小崽子們跟著青鬆大哥哥在外麵浪了一天，看過了好景致，吃過了好東西。自然地，也就不知道老母親也在街上遊蕩半天、連午飯都忘記做的事情。
等晚上楚婕回來的時候，他們乳燕投林般衝過去抱住老母親，沒急著分享今天的愉快經曆，而是先問起了爺爺和紀叔叔。
“娘，爺今天好了嗎？能走路了嗎？”這是對七十年代的醫療水平有著天大誤解的安生；
“娘，爺還痛不痛？要是痛的話，還能不能再給爺打一支麻藥？”這是深刻理解康複是個漫長而痛苦過程的安平；
“娘，我們今天沒去醫院，爺想我們了嗎？我明天不想出去玩了，就去醫院陪著爺和紀叔叔好嗎？”這是過完了愉快的一天，卻因為沒能陪伴親人而感到愧疚的安寧寧。
楚婕先謝過了青鬆大哥哥這天的辛苦，她的心情很是沉重，拉著小崽子們坐到炕上，把他們關心的情況都通報了一遍。
“爺昨天晚上痛得整夜都睡不著覺，怕發出聲來吵著別人，把自己的嘴巴和手都咬出血來了。早上吃了安眠藥才睡了一會兒，隻怕今晚上也是一樣的情況。娘打算給爺做頓好的晚飯，準備些糕點糖果什麽的。要是爺痛起來，嘴裏有點吃的，說不定就覺得好過一些。
“一會兒咱們去給爺送晚飯，你們陪爺好好說說話，多鼓勵鼓勵他。把爺哄得開開心心的，病痛才能夠減輕一點啊！”
小崽子們無比鄭重地點頭，其實聽到爺咬破自己嘴巴和手那一段，他們都已經忍不住淚盈於睫了。
楚婕看了也很是欣慰：小崽子們都是會心疼孝順人的，不枉費安大有疼愛他們一場。不然，聽說爺受了這麽大的罪，要是還能夠麵無表情、不當回事兒，那才是小白眼狼呢！
說完了安大有，楚婕避無可避地又要說起紀東方的情況。
“現在，壞人不會再把紀叔叔抓走了，他們也把紀爺爺送到醫院來了……”
小崽子們臉上現出狂喜，還沒來得及歡呼，卻看到楚婕臉上沒有絲毫喜色。
“……可是，唯一能給紀叔叔做手術的醫生被壞人調走了，紀爺爺的身體也被折磨的實在太糟糕了。”
小崽子們的臉垮下來，沉默地消化楚婕這句話裏的含義。
安寧寧依偎到楚婕身邊，抬頭看看老母親。欲言又止。
安平咬咬唇，帶著哭腔問她：“娘，他們會死嗎？”
安生則是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咬牙切齒就要往炕下跳：“壞人實在太壞了！為什麽要這樣對紀叔叔和紀爺爺！我去打死他們！”
楚婕拉住安生，把他抱在懷裏，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背。
“安生，娘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去打壞人，更不是想讓你去仇恨、去憤怒、去報複，甚至變得更狠。娘是想讓你們知道，娘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們好起來。可有很多事情，不是娘的力量能夠做到的。如果，娘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紀叔叔和紀爺爺，再也不會回到你們的生活裏……”
她的喉嚨哽住了，她低下頭，一滴眼淚砸到安寧寧的手背上，燙得安寧寧縮了縮。
“……如果有那一天，娘希望你們能夠堅強地麵對。”
為什麽要同小崽子們說這些呢？她不想每天騙著小崽子們，告訴他們紀家父子會好起來的，他們會沒事的。她更不想有一天紀家父子離開了，她再像剛來到這個年代那樣，把安定邦的死，說成了是到天上去照顧老爺爺和老奶奶。
她現在覺得，哪怕他們年紀還小，他們有權利去了解死亡的意義，有必要知道生老病死的含義。
為什麽呢？楚婕想讓他們成長為對生命有敬畏的人。尊重他人的生命，尊重自己的人生。如此，善良才有根基，對生活的熱愛才能真誠和經得起考驗。
她不願意自己的小崽子們變成街上那些青年們，將無知的惡當成了冠冕。
楚婕不知道，這堂對小崽怎麽來說略顯艱澀的敬畏生命課程，無意中竟被青鬆大哥哥聽到耳中，也聽到心裏。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受了一記當頭棒喝。
當我們被生活錯待，如果我們不以牙還牙；不去仇恨、去憤怒，去報複；不去比壞人變得更壞更狠更毒辣，那我們真正應當要做的事情是什麽呢？
其實楚婕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生活的選擇擺在你麵前時，你總會發現，選擇對的那一條路往往是最艱難的。
當老人親自找到院長提出想要找老莫回來給他治療陳年頑疾的時候，院長便明白他們的意思了
打著老人的旗號，自然有專門的辦事人員去調查老莫的情況。
老莫下放的地方倒不遠，就在隔壁的津市。辦事人員帶著介紹信和證明，一分鍾都不耽擱地出發要去把老莫接回來。
楚婕絲毫不敢鬆口氣——問題疊著問題、難關接著難關，她經曆的失望難道還少嗎？
也唯有在看著小崽子們圍繞著安大有嘰嘰喳喳，給爺打氣和安慰時，她才能短暫地把思維放空，什麽都不用去想，隻對著那副天倫之樂的場景，感受一下生活平靜的錯覺罷了。
但總會有事情打破平靜的。
她這裏正給安大有喂著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護士炸炸呼呼地衝了進來，眼睛胡亂在病房裏掃視。
“楚潔，楚潔是哪位？哪位是楚潔！”
楚婕的手劇烈一抖，湯勺叮當一聲落回飯盒裏，溫熱的湯濺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