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交心
旁邊的淩紅日和穆大嫂都聽得樂嗬,淩紅日多多少少能理解點兒安大有的心情,他拉著小崽子們說起來他上手術台的經曆,什麽打了麻醉,睡得黑甜啦!什麽有一次睡著睡著醒了,隻知道周圍站了一圈的醫生護士,什麽感覺都沒有,他還唱歌給護士姐姐聽啦!什麽雲醫生號稱京城第一刀,刀法出神入化的,簡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大能……
安大有和小崽子們如出一轍的認真,聽著聽著,好像上手術台就那麽回事?人家淩紅日小小年紀上過那麽多次呢!他老幫菜了,不至於比人家小年輕還膽小啊!人家還是在背上做,連著大椎呢!比自己的好像凶險得多?
這麽一對比,安大有就油然生出了許多信心:死不了!不能死!我可不能讓我孫子孫女們沒處叫“爺”呀!
他昨晚打好腹稿的“遺言”就沒怎麽說了,本來還想囑咐楚婕一句,要是有合適的就改嫁吧!這麽年輕,守一輩子可太苦啦!
既然不說遺言了,這句話也沒說出口:唉,要是沒在手術台上死掉,活過來對著兒媳婦,隻怕有點不自在。
就這麽的,安大有被推進了手術室。楚婕牽著小崽子們和安建國一起,把安大有送到了手術室門口。
眼睜睜看著手術室的門關上了,安建國募地就紅了眼眶,有些沒著沒落扭頭看楚婕。
“大嫂,爹他,爹會沒事的,對吧?”好像隻要楚婕說一句對,那安大有就再不會出什麽差錯,必然能活蹦亂跳地出來。
楚婕拍拍他的肩膀:“爹吉人天相,雲醫生的醫術很高明,不會有事的。”
安建國抹了把眼睛,坐在外頭的長椅上,身體還是繃緊的。
楚婕想了想,坐在他的旁邊:“建國,我有事情和你說。”
安建國好似緊張了一瞬,慢慢才把聳起的肩膀放鬆下來:“大嫂,是……是紀知青的事情嗎?”
安建國是老實人,卻不是傻子。以前孩子們和紀東方還有牛棚裏的老爺子們走得近,他並沒有多想什麽。畢竟紀東方實實在在幫了家裏很大的忙,安秀萍在秀峰山跌斷了腿,就是紀東方救起來的;他那時還二話不說借了錢給安秀萍去縣城接腿,安建國一直感激得很;
後來考古隊拉起來,大嫂到食堂裏工作,和紀東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小崽子們也跟著紀東方去長見識學知識,他是真的覺得紀東方人太好了!他把紀東方當兄弟,當朋友;# 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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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紀家父子遭了秧,他著急得不行,奈何什麽都做不了。這個時候,楚婕帶著糧食來“招待”作壞的青年們,趁機給紀家父子塞錢喂吃的。他那時候心裏覺得有點異樣,好似大嫂對紀家父子很是上心。可他向來知道楚婕對看得上的人掏心掏肺的,換做那時候受苦的人是他、是吳小芬和安春蘭,大嫂肯定也這麽盡心盡力;
再之後,就是到京城來了。大嫂要給爹治腿這是誠心誠意的,從去年就在念叨著做輪椅了。娘的病也是大嫂一力主張送去檢查了才有起色的。然而,他有時候也感覺到了,大嫂有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牽掛著別的什麽事情……
等到小崽子們“認出”紀東方,幹部裝來查問時,他突然就有點把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了:大嫂和紀東方是不是……
他沒有和安大有說,但他的心裏是很亂的:就算楚婕真的和紀東方怎麽樣了,他不會就對楚婕輕看哪怕一丁點。大嫂還年輕,孩子們也還小,重新組建家庭似乎沒什麽不好。
隻是,那個人是紀東方呐!是落到穀底的紀東方,生死不知的紀東方,大嫂該怎麽辦呢?
“大嫂,是我不好。”
楚婕愣住了,安建國上句話問的是紀東方,怎麽下一句就跳到他不好上頭?
安建國卻是眼淚掉了下來,悲從中來:“大嫂,我知道的,你在家裏受了很多委屈。你半點私心也沒有,隻想把家裏弄好。可……是我自私自利還沒本事,以前我和彩花說親的時候,你……”
他突然想起來了,那時候因為趙大寶各種搞事情,對於他和趙彩花的親事,楚婕是有過疑慮的。但可能因為外麵那些“大嫂和小叔子”的烏煙瘴氣謠言,楚婕並沒有說得很明白,隻是提醒他在親事上頭,要慎重和三思。
而紀東方,也曾經以朋友的身份提點過,讓他好好觀察趙彩花其人。現在想想,如果不是因著大嫂,紀東方怎麽心血來潮管他的親事呢?
隻是那時候他太傻,什麽都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大嫂和紀東方之間的微妙,更看不出來趙彩花到底是不是良配。
“……那時你和紀知青都提醒過我,是我昏了頭,隻想著有個媳婦了,就……”
楚婕心裏有有些難受,她對趙彩花已經沒有半點好感的,但安建國這個小夥子,也確實太難了。
“後來,反而把你和孩子們逼得離開了家裏。我後來沒有說話,是因為,我想著,大嫂太不容易了。前幾十年為了這個家,和大哥一塊兒麵朝黃土背朝天,拖累得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現在,難道還要拉著你背著一家子嗎?我就想著,分了吧,分了也好。大嫂,是我沒本事,但凡我更有能耐點,更有良心點,你不會這麽難。像這回爹來京城裏,我……你說錢都你一個人出,我什麽都沒說,我說不出口。手裏沒有一分錢,我撲騰出來說以後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我心裏痛快了,可錢沒拿出來之前,都是窩囊人說漂亮話……”
他有點說不下去了,胡亂抹了把眼淚。叔嫂兩個就坐在安大有的手術室外頭,把心裏話都掏了出來。
楚婕也覺得胸口梗得慌,這個小夥子隻是個本分的、沒接受過太多係統教育的青年,他的出身限製了他——除了呆板地掙點工分,確實沒有別的掙錢手段。
可這不意味著,他就能堂而皇之甩開屬於他的那份責任,他把心裏的壓力和負擔一直深深藏著,沒有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