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英雄
楚婕在門口站了站，很快就發現，這是老人在繪聲繪色地給小崽子們講他的打仗軼事。大概是太投入了，並沒有意識到某些細節對於小崽子們來說，實在重口味了些。
她敲了敲病房門，老人看過來時，又有些不自在。他並非全然不在意別人感受和想法的人，下意識看看聽得過於投入而心驚膽戰的孩子們。
“咳，我……我就是給他們講故事，可沒有嚇他們！”
所以你不要找我麻煩，我不會認的！
楚婕笑著走進去，將小崽子們攬了攬，老母親的氣息瞬間給了孩子們生活在和平時代的現實感和安全感。
她索性盤腿坐下來，搓搓小崽子們起了雞皮疙瘩的肩膀：“老人家，我可以也聽聽嗎？”
老人還沒見過這麽厚臉皮、自說自話的婦女呢！他哼了一聲，揮手下了逐客令：“有什麽好聽的！都走吧走吧！還不夠我清靜的呢！”
小崽子們意猶未盡，都好想知道爺爺後來是怎麽活下來的呀！
安生忙上前，小手掌落到老人的膝蓋上，又是拍又是撫的，可以說很有哄人的天賦了。
“爺爺，好聽的，真的好聽！要相信您自己，您講故事的水平，是這個！”
說著，一手拍撫老人給予安慰，一手堅定地豎起大拇指給予鼓勵：老鵝子把老人“有什麽好聽的”當真了，還以為對方是自卑於講故事的水平呢！
他還沒忘了朝哥哥姐姐拚命使眼色：快著些啊！給點正麵反饋啊！
安寧寧和安平倒是聽明白老人趕客的意思，但怎麽能不配合弟弟的表演呢？他們有誌一同地伸出雙手，大拇指翹得高高的。
“爺爺，您的故事講得好！身臨其境，我好像跟著您，回到了故事裏呢！可把我嚇壞啦，要是我遇到那樣的危險，我絕對沒有爺爺您那樣勇敢！”這是用心五星好評的安寧寧；
這是角度另辟蹊徑的安平：“真的爺爺，我聽過好多好多的故事，大多數是我娘講的……”
楚婕趕緊舉起手來，是我是我，我大鵝子說的人是我，我大鵝子沒有騙人！
“我娘也很會講故事的，英雄故事，神話故事，江湖故事，好多好多。可是啊，那些都是我娘編的。爺爺講的故事不是啊，是爺爺親身經曆過的。爺爺是真正的英雄呢！”
他說著，安寧寧和安生同時重重點頭，是的是的，爺爺的故事就是娘說的“曆史的一部分”啊！
老人縱然還想繃著臉，也實在繃不住了，顴骨瘋狂上揚，嘴角怎麽都拉不下來。
他昂昂頭：“哼，算你們識相！”
安生頓時得意忘形，撲上去仰望著老人：“那繼續講好不好？”
老人想了想，摸摸安生的頭，到底沒有講了：“晚了，我要睡了。你們走吧。”
小崽子們雖然有點失望，但娘教過的，做人要有眼色，不能惹別人厭煩。他們就乖乖跟著娘起身，乖乖和老人道別。
“爺爺，我們走啦，明天再來看您。”
老人張了張嘴，安生又抬起頭看楚婕：“娘，爺爺的胃不舒服，我們明天給爺爺送小米粥好不好？”
老人是真的怔住了：“你怎麽知道爺爺胃不舒服？”
安生上前一步，小小的米掌落在老人的胃部：“爺爺老是按著這裏啊！我遇到有好吃的時候，就會吃好多好多，吃得胃都脹起來啦！娘就會幫我摸摸這裏，叫我以後要少吃一點兒。爺爺你放心，小米粥可好可好啦，什麽病都能治的！”
他嘰裏呱啦安利了一通小米粥的神奇功效，神似後世電視裏推銷養生產品的傳奇老中醫。
老人耐心聽著，等到安生終於詞窮了，自己給自己打call“就是這樣，沒錯的”，他笑了笑，抬起眼皮子，第一回對當老母親的有了好聲氣。
“明天早點來，我要去花園子裏走走，你來給我推輪椅。”
楚婕心猛地一跳，趕緊應了，拉著小崽子們出去的時候，真的全靠小崽子們攥著她的手，才沒往紀東方的病房裏奔。
她這天晚上失眠了，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借著投射進來的月光，撐著腦袋看她的小崽子們，越看越覺得這就是群小天使啊，也不怕吵醒他們了，抱著小腦袋都狠狠啃了一口：崽崽，媽媽愛你們！
天剛蒙蒙亮，她就跑出去，借著投機倒把者的活動規律，找到了黑市，買了兩斤小米並三根大筒骨，雞蛋也買了一斤。
回去的時候，竟遇上了剛起床的女主人，兩人打了個照麵，相對笑了。
女主人一看便是標準的北方女子，四十左右的年紀，將近一米七的個子，肩平身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很有靜水流深的意味，深陷塵埃，卻能仰望星空的寵辱不驚。
她穿著打了補丁的工裝，頭發剪成了時下最平凡的一刀切短發，手裏還拿著刷牙的口杯。可她的氣度，跟穿著禮服在最時髦的咖啡館裏喝下午茶也沒差了——不是說她端著，而是那股子氣韻是連汙泥和髒水都汙染不得的。
楚婕油然而生一種好感，先自報家門：“您好，我是楚婕，從荊省農村來的。這些時日打擾您和大哥了。”
對方忙擺手：“收了租金的，哪裏敢說麻煩。還要謝謝你選擇了我家裏，這筆租金對我們來說意義很大。楚婕妹子是嗎？我叫李華，你叫我李姐就成。我家那口子常在家裏，不太善長與人打交道，但有什麽事，你說一聲，他都不會推脫的。”
和女主人這就算是正式開展了友好邦交往來。兩人搭著手做了早餐，筒子骨是給安大有的，補鈣和營養什麽的最好了。雞蛋也洗淨了殼，放到骨頭湯裏煮熟了。又照著安生的吩咐，給三樓的老人熬了小米粥，大碗小碗的，裝到籃子裏往醫院去。
三樓的老人似乎一直在等著她，護士送來的早飯都沒有吃，都原樣擺在床頭櫃上。
楚婕給他打開飯盒的蓋子，把金黃的小米粥放到他麵前。他慢條斯理吃了，看著楚婕默不作聲給他倒了杯溫水，輕手輕腳收拾碗筷。
“你是隔壁小夥子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