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野人山（2）
“啪”叢林裏突然傳來一聲槍響，讓行進中的唐城等人齊刷刷都蹲了下來，平端了各自手中的卡賓槍警惕的四處張望著。“哪裏打槍？”唐城悄聲問著蹲在身邊的岩龍，叢林太大，聲音都有一個回聲，沒有經驗的人根本就分不清楚聲音的來源。岩龍閉著眼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忽然睜開了眼睛低語道，“有東西朝咱們過來了”唐城揮著手，自己先鑽進了一段朽爛的樹木後麵。
索索的傳來一陣響動，從唐城他們的東南方向的樹叢中突然鑽出一隻半大的野豬，野豬明顯是受了傷的，後背上一直流著血。趙亮正準備朝著出現的野豬開槍，卻被侯三瞪了一眼及時阻止，跟著野豬出現的還有一隊人，帶頭的是一個緬甸裝束的男子。那男子正用一把長刀砍著樹枝、藤蔓，為後麵的人開著路。唐城向其他人打著手勢，準備一次全滅了這隊人。就在大夥就要開槍的時候，聽到槍聲從前麵繞回來的骰子卻吹響了口哨，哨聲不是報警用的一長一短，而是表示安全的三長兩短。
突然響起的哨聲，讓跟著野豬出現的那緬甸人不知所措的愣住了，拎著砍刀的緬甸男人倒是很利索的一頭鑽進了灌木叢裏。“隱蔽，隱蔽”這時候那幫人裏麵有人喊了起來，還未露出身形的那隊人慌亂的散開躲避起來。媽的，是操著國語的，是逃進林子的國軍潰兵，看著那幫家夥拙劣的隱蔽動作，蹲伏在枯木後麵的唐城樂了。
“哎，對麵的，是哪個部隊的？”縮躲在朽木後的唐城悠閑的喊著。隨著話音，唐城看清楚了對麵站起來的那個家夥，喲，還是個少校呢。“你們也是國軍？”等拿起身的少校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很是高興的叫了起來。看著滿臉欣喜的少校，緩緩站起的唐城卻不禁皺了眉頭，這貨也太沒有警惕性了吧，若是自己這幫人是日軍假扮的，那他們這幾個家夥還不得全都死在這裏。
唐城仔細打量著這隊家夥們，嘴角上揚臉上帶著笑“你們是哪隻部隊的？咋就隻剩下這點人了？”唐城一向在侯三他們麵前說一不二，依然是有了些氣勢，所以說起話來沒有那麽多的顧忌。對方這幾個家夥太過狼狽，光是唐城身上的美軍軍裝和手中的卡賓槍就已經足夠他們驚奇的，所以也就沒人會去留意唐城說話時的語氣。
得知這幾個家夥都是新22師的，唐城並沒有表現的有多奇怪，隻是努嘴吹了幾聲口哨。同樣身穿美式軍裝手端卡賓槍的侯三等人從樹杈中閃身出來，倒是讓這幾個新22師的家夥嚇了一跳，他們可沒想到唐城他們會有這麽多人。“我們一直被日軍追擊，長官被打死了，隻剩下我們這些人了”麵色憔悴的少校有些艱難的說道，用眼角不時瞟著站在侯三身後的喬治和麥克。
“你們有吃的嗎？你們的槍裏麵還有子彈嗎？”得知對方也是找了個緬甸人帶著去列多，唐城眼珠一轉，眯縫著眼笑道。不等這個季度狼狽的少校回答，唐城便繼續說道，“這些東西我們都有，我們有吃的，有子彈，要不要跟著我們一起走，我們也是去列多的。”唐城就像個拿著糖哄小孩的騙子，準備把這幾個家夥外帶那個帶路的緬甸人都哄進了自己的隊伍裏。
對方幾個人自然是沒得選擇，隻能答應了跟唐城他們合兵一路，可等真正上了路，新22師的這個曹姓少校才發現自己好像是上當了。唐城他們除了子彈多，食物根本就沒有多少，而且他們根本也不認路。唐城到是樂了，正瞌睡就來了個枕頭，這才剛迷了路，就找到個認識路的緬甸人，而且還搭著幾個多遠征軍潰兵，這樣的好事如果再多來幾次就好了，沒準等到了列多的時候，自己就能湊出一個連的兵力來。
這狗日的緬甸人就是很行，隻帶著唐城他們在叢林裏走了一天，就已經可以在林子裏見到三三兩兩遠征軍的屍體了。這些屍體和平時在戰場上的屍體不一樣，戰場上的屍體都是直挺挺的，或是滿身是血，或是腸穿肚爛，或是殘肢斷臂的。叢林裏的卻不一樣，或是坐著的，或是側躺著的，或是仰麵躺著的。不過這些屍體都有一個共同點，都的是睜著眼的，死不瞑目。
唐城他們順著屍體指引的路往下走，越走屍體越多，有的地方甚至是一堆屍體。這些遠征軍的潰兵們從曼德勒成途跋涉撤到這裏的時候，或是由於饑餓，或是由於疾病，就永遠的留在了這裏，再也回不了家。唐城知道這就是那緬甸人所說的正確路線，可這條路卻是用無數遠征軍士兵的屍體鋪出來的，隻要順著屍體走，就一定能走到列多。
再走一天又迎來了下雨天，在雨水裏穿著雨衣行軍，不但沒有透過來涼氣，反而覺得渾身悶熱。叢林裏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被雨水滲透的衣服散發著餿味，一些潰兵們的臉上都起了灰斑，有幾個長發潰兵的頭發已經氈子般粘連在了一起。雨季不僅消耗著潰兵的體力，而且在雨林裏越來越難找到食物了，就連唐城他們平時儲存的肉幹被雨水浸泡的變了質。
在這個山與樹的世界裏，每踏出一步都是艱難的。唐城已經記不清一共翻過多少座山，穿越過多少茂密幽暗的叢林，跨越過多少因為雨水形成的河溝。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靠著身上的雨衣還可以在雨中行進，到後來體力急劇下降後，大家隻能躲在三角叉架的雨衣棚子裏避雨。可是叢林裏的雨往往一下就是三兩天，大家隻好靠著煮些野菜蘑菇度日。
“唐，咱們準備的食物好像不夠了。”暫時負責後勤的喬治和唐城擠坐在一個棚子裏，一邊瑟瑟的發著抖一邊和唐城小聲咬著耳朵。要想活著走出野人山的叢林，食物是個大問題，其次就是藥品。有軍醫和趙亮的存在，唐城他們是不會缺少藥物的，可突然多了幾個新22師的家夥之後，唐城他們的食物卻明顯消耗過快，眼看就不夠吃了。
“沒辦法，前麵過去的部隊人數太多，找尋吃食搜索的也太幹淨，現在就是挖野菜都找不見。讓大家堅持堅持，兩餐減成一餐吧，再堅持幾天，說不定咱們就能走出這該死的林子了。”把喬治偷著塞給自己的一盒罐頭塞進喬治的背包裏，同樣瑟瑟發抖的唐城裹緊了身上的軍裝，“讓跟在後麵的侯三他們幾個留點心，千萬不能叫人掉了隊。”
雖然沒有號令的約束，但在這茫茫的無邊無際的群山叢林裏，潰兵們不敢掉隊，因為掉隊就意味著你已經離死不遠了。大家就這樣跟著緬甸向導在叢林裏，昏昏沉沉的走著，唐城也早已弄不清楚是在行軍，還是在逃亡了。好在雨也不是一直的下，偶爾在叢林裏也會有陽關照進來，不過陽光照到人身上的時候，會感覺火辣辣的讓人很不舒服。
隨著雨水停止，陽光的照射，叢林裏的溫度也隨即升高，可是濕熱的氣候，正好給毒蟲的孳生提供了最好的條件。在低窪的泥水裏或是潮濕的地方有成群結隊的螞蝗，最長的能有五六寸，它們會趁著你踏進泥水裏的腳爬上你的身體，鑽進皮肉裏，吸食你的血肉。如果被螞蝗鑽進了你的心口或是襠部這些要害部位，而你沒有及時發現，那麽等著你的隻有疼痛死去。
叢林裏還有些其他能置人於死地的東西：寸長的蚊子、能把人啃成白骨的螞蟻，還有毒蛇、蜈蚣、蠍子之類的。這些長期在叢林裏繁衍，一代代自生自滅繁衍著的毒蟲們才是潰兵們最大的敵人。一旦潰兵們踏進了它們的地盤，它們會不分晝夜的向你襲來，窮凶極惡的吸食潰兵們的血肉，並且給潰兵們留下病菌。沒有醫藥的潰兵們，由於長期的缺乏營養，被毒蟲們留下的病菌折磨的夠嗆。於是水腫、回歸熱、瘧疾、破傷風就一直伴隨著潰兵們，每天早上都會有幾個，甚至是幾十個潰兵再也爬不起來了。
又堅持了兩天，一個忍不住偷著喝了死水的潰兵在夜裏紮營的時候悄悄死去，天亮大家準備出發的時候，才發現這家夥的身體都已經硬了。走投無路被逼撤進叢林裏的潰兵們，穿的是半幹半濕的破爛軍裝，吃的是有了餿味的食物，有時甚至是野菜和芭蕉根，但他們卻從不皺眉頭。每日裏在非滑既陡的獸道上摔跌爬滾，他們不為別的，隻為能活著回到自己的祖國。可能要了人命的不隻有戰爭，遇到雨季已經讓潰兵們的體質被折磨的對疾病沒有了抵抗力，隻是死水潭裏的一口水就能要了他們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