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遇見
原本鑽林子對於馬武這樣出身白山黑水的東北漢子來說是件愉快的事情,東北的老林子裏有太多的野物太過的樂趣。緬甸的老林子雖說也是那樣連綿不絕一片連著一片,可馬武的心裏卻沒有當初在東北老家鑽林子的樂趣和自在,即便沒有身後一直追著的日本兵,馬武也會說這緬北的老林子根本就是個吃人的所在。
在叢林裏行進,最需要留意的倒不是那些大些的野獸,而是從樹梢、雜草或是灌木中冷不丁竄出的蛇蟲或是被潰兵們不願提起的螞蝗。前者隻要留意還能躲得開,可緬北山林裏無處不在的螞蝗卻像拿暗無聲息的刺客,在你根本不知曉的時候,便已經悄悄的上了你的身,然後鑽進你的皮肉裏盡情的吸你血,馬武已經不止一次看到被螞蝗鑽進身體裏活活疼死在林子裏的潰兵。
再一次伸手按了按內衣裏的那處硬物,麵色蒼白兩頰深陷的馬武依著林子裏的一塊山石停下休息,馬武不是排頭兵,因為他是這支由潰兵匯聚而成的小隊伍中唯一的一個軍官。雖說馬武隻是個小小的少尉,還是個沒有真正打過仗隻會抄寫電文的電訊室少尉,可這些匯聚在一起的潰兵們還是很在意馬武的軍官身份,所以馬武被安排在隊伍的中間。
濕熱也是叢林裏的一個大麻煩,進入5月便是緬北的雨季,時不時出現的降雨更是讓馬武等人苦不堪言。濕熱便意味著辛苦找尋來的失誤無法長時間保存,在林子裏找尋食物很是不容易,連續有幾個潰兵死於試嚐野菜之後,馬武他們終於能確定出幾樣能夠果腹卻隨處可見的野菜。可野菜畢竟不能多吃,吃多了野菜就隻能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拉稀活活拉死。
離開曼德勒之後,馬武的感覺就是一直在逃命,因為後麵總是會追著日本兵,好在現在是在林子裏,即便他們和追擊的日軍遭遇,也能借助林木的掩護逃之夭夭。“長官,還是繼續趕路吧,說不定再加把勁,咱們今晚宿營的時候,就能找到水源。”馬武依著大石伸出舌頭舔著已經幹裂的嘴唇,從後麵趕上來的一個潰兵把自己的水壺遞給了馬武。
馬武接過水壺下意識的搖了搖,水壺裏還有水,不過已經不多,抬頭看看裝作無意看過來的其他潰兵,馬武搖著頭把水壺還給了這個負責保管飲水的潰兵。隨即咬牙起身搖搖晃晃的繼續前行。半個多月的山林生活,已經讓馬武原本 圓滾滾的身子變得非常的消瘦,臉上手上都是被林子裏藤葉割出來的血口子。下顎上的胡須更是長的滿臉都是,除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偶爾還能閃現出一點屬於人類的智慧之光,他渾身上下早就和野人沒什麽區別了。
馬武的身上帶著一份遠征軍的電訊密碼,沒有在撤退的時候毀掉這份電訊密碼,是出於馬武自己的小心思,如果自己能帶著這份電訊密碼活著找到軍部,說不定自己到時候就不會隻是個小小的少尉。馬武善於耍下聰明,正是這樣的小聰明讓馬武這個原本東北軍的亂兵混成了現在的上尉軍官,所以馬武認為他這次的選擇也是正確的。
擔任排頭兵的兩個潰兵已經走的很遠,隨後跟進的馬武他們隻能依照排頭兵留下的記號或是藤條折斷的痕跡遠遠墜著。原本馬武他們是擠在一起行進的,可接連被兩夥日本兵伏擊之後,為了大家的小命著想,排頭兵們不得不和後隊拉開了距離,至少在排頭兵遇到日本兵的時候,後隊的其他人能及早發現並轉換路線。
終於到原地休息的時間,等兩個擔任後衛的潰兵安全跟上,馬武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要知道林子裏追來的日本兵可不止會打伏擊,他們還會惡狠狠的從背後殺來。今天的行進很是順利,順利到馬武想要放聲大喊兩聲,一群人滿懷期望的繼續向前行進,走出不多遠,走子啊前麵的潰兵卻忽然發現兩個擔任排頭兵的家夥此時正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偷偷的看前麵。
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兩個排頭兵立馬拚命的朝後麵揮手,馬武心裏猛地一驚,隨即小心翼翼的蹲低了身形。排頭兵趴伏的石頭後麵不遠便有無聲流淌的一條山溪,按照這兩個排頭兵的意思,今晚是要在這條山溪邊紮營的,這裏至少能夠補充到足夠的飲水。馬武按捺住心中的惶恐,慢慢向前挪動身體,依著一塊還算能遮擋住自己身形的石塊小心的向前望去。
這條被排頭兵無意間發現的山溪並不算太大,但在距離馬武他們不到50米的地方形成了一處小小的水潭。就在水潭的周圍到處都是死屍,一夥日本兵正在粗暴的收拾散落了一地的東西。那些日本兵似乎特別對已經倒下的屍體有種莫名的警惕,他們首先會用手中的刺刀對那些屍體來上一刀,直到確定這人真的死掉之後,才會動手搜刮屍體身上的東西。
空氣中的血腥味讓馬武臉色發白,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省的因為自己粗重的喘氣聲暴露了大夥。馬武出身東北軍沒錯,可他在東北軍的時候不過是個專門為長官倒茶打理瑣事的勤務兵,如果不是因為識字和嘴上會說,他也成不了現在的少尉軍官,眼前這樣血淋淋的場麵卻已經讓馬武兩腿發軟。
前麵根本就是一個殺戮場,潰兵中的老兵從地形以及那些屍體散布的範圍就能看的出來,這應該是一場有預謀的殲滅戰。可令他們疑惑的是,不管是地上的屍體還是正在打掃戰場的人,他們都穿著同樣土黃色的日軍軍裝。“遇到日本兵了。”一個同樣滿眼驚慌的潰兵下了定語,驚的那些看不到前麵狀況的潰兵已經準備轉身逃離。
“先不忙,這些打掃戰場的雖說穿著小鬼子的軍裝,可我看著卻有些不對,什麽時候聽說日本人殺自己人了。”兩個排頭兵中的一個回身瞪了那個下了定語的潰兵一眼,然後若有所思的對其他潰兵低語道。他這麽一說,其他的潰兵到是也連連點頭,打鬼子這麽長時間,到是還從來沒聽說過日本兵殺自己人的事情發生。
“這能有啥不對頭的,咱們從曼德勒撤退都這麽些天了,你見過有咱們的人幹穿著小鬼子的軍裝假扮日本兵了嗎?你們也不是沒有看到過咱們國軍的人在林子裏被日本兵追著打的樣子,難不成你們還想著前麵那夥日本兵是咱們國軍的人假扮的不成?”被排頭兵瞪了一眼的潰兵說話的功夫,已經在向後挪動並伺機準備逃離,“這裏太危險了,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吧,眼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事情不要理會。”
潰兵中間開始有了不同的意見,潰兵中不缺膽小之輩,雖然幾個老兵都想著留下來再看仔細點,可蹲伏在側翼的幾個潰兵已經在悄悄的後退。一個蹲伏在最外側的潰兵也想跟著後退,便雙手撐地想要向後挪動身體,卻不想右手一滑,將身邊的一塊石頭撞動向旁邊翻滾。可就在這時,令人汗毛倒豎的詭異之事發生了,隻是翻了個的石頭在那潰兵驚恐的目光中硬生生在地上滾出一個洞,然後落入洞中消失不見了。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還有其他幾個潰兵,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被那塊石頭硬生生滾出的地洞中突然伸出一個腦袋來,“你們都他娘的看了這麽久,也該看清楚了吧?還好你們沒把我們真的當成是了日本兵,要不然老子手裏的槍早就送你們回老家去了。說,你們都是哪的,你們中間有沒有軍官?”從地洞裏伸出的腦袋環視著馬武一夥,眼神中滿是不屑和譏笑。
隨便被石塊滾出的地洞裏冒出顆人頭來,蹲伏在最前麵的兩個排頭兵大吃一驚,隨即條件反射般抽出腰間的刺刀便撲了過來。可不等兩人的刺刀臨身,地洞裏便冒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來對著他們,“你們他娘的瘋了,聽不懂老子說的話咋的?聽清楚了,老子也是國軍,不光我是孤軍,那邊穿著鬼子軍裝打掃戰場的弟兄也都是國軍。”
潰兵們那裏會如此輕易便相信,相互使了個眼色就還要再撲上去,不過還沒等他們有所動作,從他們周圍的草叢中又陸續伸出三個槍口來。“我勸你們還是別亂動,你們現在站的地方可是在老子的火力範圍之內,我們這幾支衝鋒槍隻需一次齊射,管保你們這些家夥全都死的不能再死。”地洞裏的譚飛話還沒說完,一直隱身在草叢中的唐城便帶著骰子和岩龍鑽了出來。
老兵們仔細打量著鑽出草叢的唐城他們,先不說唐城他們隱蔽的如此詭秘已經讓這幾個老兵心生懼意,就隻唐城他們手中的衝鋒槍便讓老兵們大吃一驚。唐城他們拿的可是一水的英式衝鋒槍,這樣的裝備在國軍中可是不多見的。“我是第五軍後勤收容所的唐城,這些都是想要回國的弟兄,不知道你們是哪隻部隊的人?”在自我介紹的時候,端著衝鋒槍的唐城也在暗自觀察眼前這夥衣不遮體看著很是狼狽的國軍潰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