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言
“呸，呸”隨後起身的侯三不住的吐著嘴裏的泥土，侯三跟著唐城奔跑的時候，手裏還拖著岩虎。能在山林裏飛跑如平地的岩虎剛才卻連著摔了好幾個跟頭，連帶著把侯三也拖著摔了個狗啃泥，這就是他為什麽此時不住吐口水的緣故了。日軍戰機早已經飛走，可唐城卻還是不放心，讓侯三幾個護著黃漢舉留在原地，唐城隻帶了蠻牛向遠處火光衝天的公路走去。
離著公路還有些距離，唐城不止聞到了焦糊味，還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唐城和蠻牛端著槍慢慢上了公路，空襲才剛剛結束不久，到處都是火頭的公路上還彌散著嗆人的煙霧，地上也散落著不少慌亂人群扔下的東西和碎石，唐城和蠻牛兩人便隻好順著公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最先堵車的那個轉角出走去。
雖說公路上有不少火頭，可終究還是因為天色的緣故，唐城一路上想象肢體殘破的血腥場麵並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但爆炸造成的公路破損和路基坍塌還是讓原本平整的道路變得崎嶇難行，一片狼藉的公路上更是多了些屍體。一不留神踩上一塊碎石，讓腳步踉蹌的唐城差點崴了腳，連忙心有餘悸地提醒跟在身後的蠻牛多加小心。不多會兒，他們來到了先前堵車的轉角處，原本擁塞在這裏的平民們果然一個不剩，唐城和蠻牛在這裏就隻找到了一些散落的行李和幾個碩大的彈坑。
兩人再向前走，一個粗糙的聲音冷不丁在黑暗中響起：“你們是什麽人？”唐城大驚當即蹲身平端了手中的步槍循著聲音看去，一名頭戴鋼盔的身影正從前方的路基下爬上來，看來他剛才也是跑下路基去躲避空襲的。從路基下上來的是個頭戴鋼盔的黑臉士兵，見唐城也是軍人裝束，便也沒有太過警惕，隻是單手拎著自己的步槍，照章辦事的問道說：“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有證件嗎？”
唐城從上衣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證件伸手遞過去，對方正要接過去卻突然僵直了身體，因為正有一支步槍頂著了他的肋下。“你狗日的先別問我們是哪個部隊的，還是先把你自己給說清楚了吧，你有證件嗎？”蠻牛的聲音很是粗獷，但他手中頂著對方肋下的步槍卻絕對不粗獷。
唐城突然蹲下舉槍的時候，身後跟著的蠻牛便已經鬼魅一樣向自己的側向移動，唐城拿出證件隻是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為側向移動的蠻牛爭取時間和機會，對方果然被突然出現的蠻牛拿了個正著。唐城已經判斷對方是押運物資卡車的士兵，但沒有想到對付也不是一個人，突然從路基下竄出的幾個身影團團圍住了蠻牛，更是讓唐城措手不及。
可唐城從來都不是一個甘於認輸的人，不管對方是不是國軍的人，唐城都不會願意被對方用槍指著自己的腦袋。就像先前和日軍打近身戰那時一樣，唐城鬆手放開手中的步槍，猛然從腰間槍套中拔出駁殼槍，順勢在大腿上蹭開擊錘，咯哢一聲既輕又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雖然不想開槍，但唐城依然疾步向前將槍口頂在了其中一個國軍士兵的腦袋上。
“都別動！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左手裏還有一顆手雷，既然大家都是國軍，那最好都先把槍放下，如果你們膽敢妄動，大不了大家一塊死在這裏。”見這情形，剛剛才死裏脫身的對方幾人雖然不願，卻不敢有任何遲疑的放下了頂著蠻牛的步槍。唐城心裏很急，卻又拿不準這幾個士兵是怎麽個情況，便一邊端槍瞄著對方，一邊示意蠻牛放過對方那人並緩緩後退。
雙方各自退開幾米，唐城這才放下了手中的駁殼槍，然後打開空空如也的左手給對方看。“嘿，兄弟，別衝動！”見對麵的幾個家夥似乎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唐城急忙張開雙手並讓身邊的蠻牛慢慢彎下腰將手中的步槍擱在地上。見對方並沒有想要發難的意思，唐城才稍稍放下心來，為防走火將駁殼槍的擊錘複位插回槍套。蠻牛也半側著身快走幾步，彎腰撿起唐城先前扔在地上的步槍，然後眼睛死死盯著對方慢慢的退了回來仍舊站在唐城身側。
今晚到底是怎麽回事，其實這幾個站在唐城他們對麵的國軍士兵也不是很清楚，在唐城再三的詢問和引導下，他們才漸漸回想起一些事情。“是了，就是那個開著轎車的華僑，小鬼子的飛機過來的時候，我親耳聽著三班長說要所有的車滅燈還要撲滅篝火的，就是那輛和卡車撞在一起的轎車先開了燈。”一個這會才恍然大悟的士兵指著前方不遠的漆黑喊叫著，剛才堵車地方就在那邊。
唐城他們這些穿著國軍軍裝的人出現在公路上，借助那些火光的映照，公路兩側陸續有人上了公路，在大家都最是慌亂的時候，唐城他們穿著國軍軍裝的人無疑便是能讓大家安心的所在。公路上陸續有了人，隨之而來的便是驚叫聲和哭喊聲，驚叫聲來自於人群中看到滿地死屍的女人們，哭喊聲則是失去了家人朋友的那些人。
日軍戰機投下的炸彈並不是很多，雖說日軍戰機投下的炸彈炸毀了勼的車輛也炸死了很多人，但還是有返回駕駛室的司機陸續打開了車燈。在車燈的掩映下，公路上就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屠殺，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不要說那些平民，就算唐城他們堪稱老兵的人見此情形也會感到觸目驚心。
護送物資卡車的士兵已經檢查過唐城等人的證件，可現在已經是第五軍後勤部隊的唐城卻沒有辦法指揮這些隸屬畹町物資中轉站的士兵，所以他們現在隻有撤回到自己那輛福特卡車邊上，等著公路被疏通之後繼續向曼德勒進發。“小城，前麵怎麽樣了？”黃漢舉一直被侯三等人護著，根本不知道公路前方發生的事情，見唐城帶著蠻牛返回到卡車這裏，便急吼吼的開口問道。
“還能怎麽樣，護衛物資卡車的士兵出了疏漏，被混上公路的日軍探子假扮華僑找到機會給日軍戰機發了信號，要不咱們也不會挨了炸。”知道黃漢舉不是個會打仗的，唐城也就沒有說的很是詳細。“我看著死傷的基本都是平民，卡車也毀了一些，不過應該會很快把公路疏通完畢，我看咱們最好是別和大隊的車輛同路，那樣目標太大，還會招來小鬼子的飛機。”
雖說剛才日軍戰機投下的炸彈沒有炸毀自己這輛福特卡車，可黃漢舉卻真正領略到了唐城的反應和能力，既然唐城已經這樣說了，黃漢舉便沒有任何的反對。在那些卡車司機和押運士兵的強力指揮下，公路上的平民止了哭聲掩埋各自的親朋好友，並幫著卡車司機們清理公路上被炸毀的車輛，三個小時過後，唐城他們終於聽到了久違的卡車轟鳴聲。
“讓他們先走，我們不著急。”唐城讓司機把福特卡車先停在路邊把道路讓出來，等對麵的車隊轟隆隆的都過去了，唐城這才讓駕駛室裏的司機發動卡車緩緩前行。“姐夫，你和岩龍兄弟倆先上車，侯三，你們幾個和我護住卡車的四周，等過了這一段，咱們再上車。”唐城沒去理會地上的狼藉，而且端了手中的步槍警惕這對麵過來的平民們。
侯三等人並不知道唐城這是為什麽，可這是唐城的命令，命令既然下了，他們就要遵從。唐城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的直到天色發亮的時候，才發現一座傍水而建的小村莊已然是出現在公路前方。遠遠看去，村子裏幾棟民房的煙囪裏還飄出嫋嫋炊煙，然而靠近之後，林唐城他們很容易看出這裏完全成了軍隊的臨時屯駐點。村莊邊緣構築了簡單的警戒防禦工事，村子裏穿著國軍軍裝的士兵來來往往，靠近公路的地方還停著一些正在接受修理的卡車。
在相對平直寬闊的路口，幾名戴著德式鋼盔、軍容尚算齊整的士兵用帶刺的鐵絲網架和簡陋的木質崗哨設卡檢查。看他們謹慎卻不緊張的表情來看，唐城倒是覺得他們應該是有一陣子沒被扔到前沿陣地上去錘煉了。
反觀唐城一夥，雖然一夜未睡滿麵倦容，仆仆風塵中卻又有著經曆了血雨腥風的坦然，侯三他們臉龐的平靜中更是找不到一絲懈怠。“站住，拿證件來檢查。” 等唐城一行人跳下卡車都走到跟前了，挎著支毛瑟步槍的高個子哨兵才用他那冷漠的南方腔調開口問話，並順勢抬起一隻手，示意唐城他們停下來接受檢查。
這個說話的大個子士兵顯然是個老兵，可能是聞到唐城身上傳來的血腥味了，立即做了個要拉動槍栓的東西，駭的唐城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你別亂來，我們是半路遇上日軍飛機的轟炸了，這血不是活人的。”唐城後退一步，並把自己的證件拿在手中大聲跟對方解釋道。